他沖進大棚,看到江垚胳膊上的鮮血時,臉色頓時就變了。
“你們是干什么的!”
陳禮執身上板正的體制味唬到了人。
為首的男人打量了陳禮執兩眼,一時間,他有些摸不清陳禮執的身份。
“你是?”
陳禮執的目光落在男人的手表上。
這個人可能不認識陳禮執,但陳禮執卻有些眼熟他。
錫川這個小地方,做民間借貸的人就這么幾個。
醫院往往是三教九流業務的匯聚之地,主任辦公室一推窗,經常能看到小花園里縮著背,叼著煙,目光尖銳的貸款人。
這個男人,就是放貸的。
陳禮執心里有了底,自然知道怎么應對。
“這么晚了,幾位不回家,跑來這地方鬧事,不知道是收了誰好處啊?”
他不慌不忙地從口袋里掏出手帕,走到江垚面前查看她的臂彎里的傷口。劃傷從臂彎處延伸,外翻的皮肉邊緣已經有些失紅。
陳禮執皺眉,立刻將手帕撕成條,系在她胳膊上側止血。
“這位領導。”
要債的男人似乎將陳禮執當成了喬燁請來的救兵,可摸不清楚身份,自然語氣也不敢太無禮。
“咱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可兄弟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張著嘴等著飯吃。這欠債的不還錢,倒是有銀子燒給死人,這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吧。”
欠錢?
陳禮執皺眉,下意識看向江垚。
江垚沖著身后努努嘴,隨后一臉無辜的眨眨眼。
陳禮執這才注意到癱在后面的喬燁。
喬燁欠錢了?
陳禮執耐著性子開口。
“他欠你們多少錢。”
“九十萬。”
“放屁!”
江垚上前一步瞪眼,“別給我整那些利息,你就說,本金欠了多少,欠了多久。”
男人皺起臉,抬手伸出食指指著江垚的鼻子。
“你她媽別得寸進尺……”
“說話就說話,別指人。”
陳禮執一把將江垚擋在身后,目光凌厲地盯著男人。
男人被陳禮執的目光一掃,竟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陳禮執抬眉。
“做白事花不了九十萬。”
陳禮執用多余的手帕擦了擦手,丟到了一旁的火堆。
“你也看到了,立刻馬上拿到九十萬也絕對不可能。你們心平氣和談一談,選個折中的方法。”
要債的皺眉,剛想說什么,就聽到喬燁開口了。
“這錢不是我欠的。”
沉默了許久的喬燁終于醒神。
他抱著母親的碎了一角,格外鄭重地將照片重新擺在了供臺上。
“欠債的人是王為勝,不是喬麗,你們要債應該去找他,找我做什么?”
要債的皺眉。
“王為勝的債,一直都是喬麗在還。”
“那又怎么樣?”
喬燁抬頭,目光陰沉,“你也知道,喬麗是在替王為勝還債。現在喬麗死了,你們不去找王為勝找我做什么?”
“王為勝是你老子。”
要債的咬牙切齒,“父債子償!有問題嗎?”
喬燁冷笑。
“我和王為勝,早就斷絕關系了。民間非法貸款,本來就不受法律保護,他沒有贍養過我,他個人名下的財產我也沒有繼承,他欠下的債務,又和我有什么關系?”
喬燁的聲音微微顫抖,語氣卻很鎮定。
江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剛想開口,手心卻被陳禮執捏了捏。
一抬頭,就看到陳禮執沖著她微微搖頭。
“你們可以繼續鬧。”
喬燁踩著地上的碎玻璃渣上前兩步,走到了江垚和陳禮執身邊,“但我告訴你們,你們鬧下去一分錢都拿不到,如果好好說,我還可以給你們指條要債的路。”
喬燁的話讓陳禮執和江垚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要債的將信將疑地看了一眼喬燁。
“什么?”
“王為勝幾十年前就已經和喬麗離婚,這么多年,他只要回錫川,吃喝拉撒都是在他姐姐家里。”
喬燁抬眉,“他姐夫在滬市搞裝修,侄子今年去了英國,體面人的錢,總比我們這種一窮二白的要好要。”
“你沒騙我吧?”
要債的臉色緩和了下來。
喬燁知道對方上鉤了。
“騙你你可以繼續來找我。”喬燁聲音冷冰冰地,格外機械:“反正我人在這里跑不了,不差這兩天。”
要債的聚在一起,商量了幾句后三三兩兩走了。
等人散開,喬燁才脫力似的趔趄了一步。
陳禮執上前扶了一把。
“江老板。”
“嗯?”
“不停了。”
江垚模糊地聽著喬燁的話,一邊突然感覺到胳膊上傳來火辣辣的疼,“什么?”
“靈堂。”喬燁撐著桌子,“不停了。”
喬燁的語氣有種無奈的妥協,但卻格外篤定。
“天一亮就出殯吧。”
要債的姑且是被唬住了,可三天后如何,喬燁自己也沒有底。
所以,出殯得盡快。
喬燁這種干脆利落的態度讓江垚對他的印象又更好了點。
“可以,我這就安排下去。”
江垚答應的同時,陳禮執皺眉看了看她滲血的左手。
“你傷口得處理了。”
江垚“嘖”了一聲:“不差這一會兒。”
“不行。”
“哥,你真是!”
眼看著僵持不下,王西只能站了出來。
“那個陳大夫!我也能跟事兒。”王西撓撓頭:“嘿嘿,我是江老板的合伙人王西,是一個入殮師。”
入殮師?
陳禮執看著王西的臟辮破洞褲。
幾人商討完大概的流程,在確認之后,江垚才放心同意陳禮執帶自己回去。
這時候,喬燁才看到走過來的葉舒然。
對方臉上的神色有些復雜,而喬燁顯然,也沒有準備好讓對方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那我們先走了。”
陳禮執看出二人有話要說,拉了拉江垚的袖子,先后離開了。
*
車里,江垚盯著陳禮執,望著他拿著紗布,格外專注得給自己處理傷口的樣子,心里莫名得有些悸動。
“挺深的,得回急診縫兩針。”
“至于嗎?”
江垚回過神覺得陳禮執實在是大驚小怪,“就這點傷口,到醫院都該愈合了。”
“天氣熱,外傷處理不好容易拉下疤痕。”陳禮執抬頭看一眼江垚,“你們女生不都怕留疤嗎?”
江垚不出聲。
沉默了片刻后,陳禮執伸手敲了一下江垚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