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為快要結婚了，我家希望我能安心離職在家備孕，這種出國的機會，自然要讓喬燁出去掙。”

“這和性別無關，普適性的社會分工理論，不適用于你我這個知識階層，況且，我也不贊同男主外女主內的邏輯，太迂腐了。”

陳禮執微微挑眉，順口就搬出了江垚的那套理論。

葉舒然舒了口氣。

“您是唯一一個這樣說的，我家里人都覺得，女人讀到博士不如找個博士老公。”

“嗯，可你不僅讀到了博士，也找了一個博士老公。面子里子都有了。”

葉舒然自嘲般笑笑。

“可他們還是因為我三十多沒生孩子指責我，反正，我怎么活都是錯的。”

陳禮執莫名覺得這話耳熟。

“不生呢，就只有不生一個缺點。可生了以后，無論孩子有點什么問題，都會是你的過錯。舒然啊，外人想要挑你的毛病，那你喘氣都能被說不符合規范。”

陳禮執一邊說，腦子里就閃過江垚搖頭晃腦的樣子，“有時候特立獨行不僅僅要忽略外人的眼光，自己親密的人，反而是最重要的。”

葉舒然覺得陳禮執這話特別有哲理。

受用的點點頭的同時，又覺得疑惑起來。

“師兄，這話感覺不像是你的風格。”

“嗯。”

想到江垚，陳禮執又有些焦慮，“是我妹妹說的，那丫頭，話糙理不糙，有時候倒是能從她身上學到不少。”

江垚？

葉舒然不自然地笑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前幾天，我看了急診的就診日志。”

葉舒然偏頭，似乎有些不理解陳禮執為什么突然提起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一個星期前，二院急診去了一個先心病兒童。”

陳禮執坐直，語氣云淡風輕。

“當時急診很忙，那對夫妻態度不好，溝通過程中出了差錯，所以急診的人沒有及時判斷出小孩高燒的原因，險些延誤病情。”

葉舒然神色一閃，下意識就想撇清關系。

“我不知道這件事。”

“幸好，這件事情最后還是有驚無險解決，也沒有釀成事故。”

陳禮執繼續道：“急診人手不夠，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出現這種大的紕漏，如果深究，絕對不是一件小事。”

葉舒然的手攥緊了文件。

半晌后，陳禮執轉頭看著她。

“這件事情如果真的上報，作為心內負責人我確實要被問責，可喬燁作為急診負責人，連帶責任也少不了。”

陳禮執深深看了她一眼。

“舒然，你在二院也這么久了，不會不知道這樣做會帶來什么吧。”

陳禮執那種洞察一切的眼神，頓時讓葉舒然心虛不已，慌忙挪開了目光。

陳禮執似乎確認了什么。

“你是我的直系學妹，如果你想要這個機會，你可以直說。我會想辦法協調或者加一個名額，你為什么要用這樣見不得光的手段？”

葉舒然有些愧疚的皺眉。

“師兄。”

“旁人都覺得，醫生是白衣天使，救死扶傷，其實說白了，我們也都是人。醫生只是職業，救死扶傷只是完成我們職業義務，沒必要拔高價值。我們也是人，想要追名逐利不是什么壞事。”

陳禮執打了一下方向盤，車輛穩穩地停在了麥田旁。

“只有一點，師兄想要提醒你。”

葉舒然的心噗噗直跳。

陳禮執的手擱在方向盤上，“名利可以爭，但得講分寸。”

“師兄……”

“好了。”

陳禮執適時終止了這場對話。

“下車吧，喬燁在等你呢。”

葉舒然愣在那里遲遲沒有緩過來，直到陳禮執下車關上車門。

棋差一招。

葉舒然有些錯愕。

陳禮執看穿了自己那點小心思，卻還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

那一瞬間，心里的僥幸還是蓋過了愧疚。

葉舒然覺得自己賭贏了。

望著手中陳禮執遞過來的項目是申請表，她的目光逐漸變得堅定，隨后果斷將它放進了自己的背包里。

葉舒然下車的時候，陳禮執已經不見了。

遠處一陣喧鬧，還伴隨著刺耳的玻璃碎裂聲，在空曠的草地上顯得格外突兀。

她這才注意到，喬燁家門口不知為什么聚集了一群人。

那些人大多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有些手里還帶了棍子，神色不善，在靈堂外圍成一圈。

被圍在中間的那個小小的身影，看著還有點眼熟。

葉舒然皺了皺眉，加緊腳步往前走去。

“小姑娘，這事情本來和你是沒有關系的。”

人群中為首的那個男人點了根煙，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著江垚，“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說有錢辦喪事，沒錢還我兄弟，這算什么道理。”

“就是！”

一旁的男人附和道：“你說讓我們冤有頭債有主不要牽連無辜，可這債主如今已經是一個死人了，父債子償，我們找他，沒找錯吧！”

江垚此刻的腦子有些混亂。

她的眼前，是一群打扮眼熟，口吻也熟，但說的事情卻不熟。

這些人確實是來要債的。

只不過，不是問自己，而是問喬燁。

江垚接到王西消息后，馬不停蹄地就往鄉里趕，剛來就遇到對方等不住了雜靈堂。

以為是自己沖了喬燁的場子，激憤愧疚下，江垚差點拿著刀子和人拼命。

等她意識到對方不是沖著她來的時候，她已經莽上去了。

酒瓶子乒乓一下碎在腳下，一臉的你要敢動我就敢和你“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氣氛烘托到這里，喬燁都驚了。

江女俠義氣斐然，做個生意而已，何必把人命都搭上。

感動得一塌糊涂的喬燁嘴上不說什么，心里卻默默記下了江垚這個人情。

這么個患難與共。

蠻好笑的。

江垚頭發凌亂，臉頰通紅，手里握著一個被砸破了底的啤酒瓶，胳膊上一刀不算淺的劃痕還在往下滴著血。

身后是被砸了一半的靈堂，還有發了一通瘋，此刻正握著酒瓶子，抱著遺像入定了的喬燁。

兩旁零星站著幾個看熱鬧的。

王西不知所措。

吹嗩吶的面面相覷。

不至于吧。

王西大為震驚。

同樣震驚的還有陳禮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