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美味居。

馬力準備打烊。

林曉燕正麻利地擦拭著最后幾張桌子，周強在后廚清理著灶臺。

陸瑤在柜臺后噼里啪啦打著算盤，然后整理著當日的票據。

一天的喧囂漸漸沉淀，空氣中還殘留著鹵味的濃香和面湯的余韻。

“嘩啦——”

門口的棉布簾子被掀開，一個穿著嶄新呢子大衣的身影晃了進來，手里還拎著一個印著紅五星的白色瓷瓶。

許大茂。

見到許大茂，陸瑤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眉頭緊鎖。

林曉燕和周強也停下了動作，不安地望過來。

許大茂臉上堆起一個刻意放大的笑容，沖眾人擺擺手。

“大家都別緊張，都是老鄰居了，我今兒來是找馬力喝酒的。”

說完，許大茂晃了晃手里的酒瓶，瓶身上茅臺酒幾個金字在燈光下格外扎眼。

“瞧見沒？正兒八經的茅子，我是專程來找馬力兄弟，喝兩杯，敘敘舊，賠個不是。”

話音剛落，馬力端著一盤剛切好的鹵味拼盤從后廚走了出來，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

他將拼盤放在靠窗的一張剛擦凈的小桌上，目光掃過許大茂手里的茅臺，笑容不變，語氣卻帶著幾分市井的調侃：

“喲，許大哥好雅致啊，這茅子……可是稀罕物，不便宜。”

許大茂呵呵一笑。

“茅子算什么？這才幾個錢，只要兄弟高興，管夠。”

他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擰開瓶蓋，一股濃郁醇厚的醬香瞬間在小小的店面里彌漫開來。

他拿了三個干凈杯子，不由分說地倒滿，一杯推到馬力面前，一杯推到剛走過來的陸衛國面前，自己端起一杯。

“來，馬力兄弟，衛國兄弟！”

許大茂端起酒杯，眼神努力擠出幾分“真誠”。

“你們怎么說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之前呢……是哥做的不地道，有些地方沖撞了兄弟，尤其是馬力兄弟你這小店開張時，哥糊涂，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做了些不該做的事。”

“這第一杯酒，哥先賠個不是，干了。”

說完，他仰起脖子，將滿滿一杯高度茅臺一飲而盡，辣得他呲牙咧嘴，臉瞬間漲紅，卻強忍著沒咳出來。

馬力看著他表演，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沒動酒杯。

陸衛國更是冷著臉，手都沒碰杯子一下。

許大茂也不覺尷尬，又給自己倒滿第二杯。

“這第二杯酒，馬力兄弟，許大哥我是誠心誠意想跟你做一筆買賣。”

“我就想不通了，都是銅鍋，都是羊肉片兒，為啥我家那涮羊肉，就死活沒你家這味兒正？差在哪兒呢？我琢磨來琢磨去，就差在那湯底，還有你那神仙蘸料上。”

“兄弟，你那秘方……賣不賣？蘸料的方子，底湯的配料，多少錢？你給個數，許大哥我絕不還價。”他拍著胸脯，一副財大氣粗、志在必得的樣子。

陸衛國和陸瑤的心瞬間提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許大茂，又緊張地看向馬力。

林曉燕和周強在后廚門口也屏住了呼吸。

賣配方？

這不是幫助敵人嗎？

馬力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慢條斯理地拿起筷子，夾了一片薄如蟬翼的豬耳朵放進嘴里，細細嚼著，仿佛在品味許大茂這番話的滋味。

整個小店安靜得只剩下他咀嚼的細微聲響。

許大茂被他這慢悠悠的態度弄得心焦，端著酒杯的手都有些僵硬了。

終于，馬力咽下食物，端起自己面前那杯一直沒動的茅臺，卻沒有喝，只是輕輕晃動著杯中清澈的液體，抬眼看向許大茂，語氣帶著一絲玩味：

“許大哥，是真想要？”

“當然。”許大茂斬釘截鐵，身體又往前湊了湊。

“說個數，多少都行。”

馬力輕輕搖了搖頭，動作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

“配方，肯定不賣。”他清晰地吐出這幾個字。

許大茂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神陰沉下來。

就在氣氛即將凝固的剎那，馬力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平和而帶著商人的精明：

“不過嘛……許大哥既然誠心想要，也不是沒辦法。”

“什么辦法？”許大茂追問。

馬力放下酒杯輕聲說道：“配方不能賣，但我可以賣給你成品。”

“成品？”

許大茂一愣，陸衛國和陸瑤也懵了，疑惑地看向馬力。

林曉燕更是忍不住小聲嘀咕：“幫…幫對頭？”

“對，成品。”

馬力肯定地點點頭。

“每天你需要多少蘸料，多少濃縮的高湯底料，提前一天或者當天一早來我這里拿。我們按量供應，保證是當天最新鮮的，和我們店里用的品質一模一樣。”

“至于價格嘛……既然是獨家供應，又是保證品質，自然不能按市場普通調料的價格算。這樣吧，蘸料和高湯底料，都按市場同等份量原料價格的三倍結算。許大哥家大業大，這點溢價，毛毛雨啦。”

“你看，這樣多好？我們店地方小，客人多了也坐不下，白白流失生意。許大哥你那兒地方大，正好可以多接待些客人。我們提供核心的味道，你們負責經營，大家都有錢賺，一起發財嘛。”

“三倍？”

許大茂猛臉徹底黑了下來。

“馬力，你…你這是拿我許大茂當冤大頭耍呢？三倍？你怎么不去搶？”

“好！好！好！”

許大茂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充滿了怨毒。

“算你狠，咱們走著瞧。”他惡狠狠地瞪了馬力一眼，又掃過陸衛國和陸瑤，最后目光落在桌上那瓶只喝了一杯的茅臺上，猶豫了一瞬，終究是沒臉再拿，帶著滿腔的怒火和屈辱，轉身掀開簾子，頭也不回地沖進了暮色四合的四合院胡同里，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小店內的緊張氣氛隨著許大茂的離去驟然松弛。

陸衛國長長舒了口氣，忍不住朝馬力豎起大拇指。

“高，實在是高，不賣配方，賣成品，還賣這么貴。既堵了他的嘴，又讓他無話可說，還惡心了他一把！解氣。”

陸瑤也抿嘴笑了，眼神亮晶晶地看著馬力。

“你是早就算準了他不會接受這個價格？”

馬力拿起那瓶被遺棄的茅臺，給自己和陸衛國各倒了一小杯，又給陸瑤倒了點白開水，端起酒杯，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許大茂這種人，狼子野心，貪得無厭。他今天能低聲下氣來賠罪，明天就能翻臉無情捅刀子。他怎么可能甘心只做個被我們卡著脖子的分銷商？”

馬力抿了一口茅臺繼續說道：

“不過我可是給過他機會了，就算是三倍的價格，他也絕對比現在賺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