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美味居胡同老店。

一場大雪過后，整個胡同如同裹上了一層厚厚的棉被。

馬力正核對今日的食材清單，周強(qiáng)在后頭劈柴，陸瑤則擦拭著柜臺。

棉布簾子被輕輕掀開一條縫，槐花低著頭，慢吞吞地挪了進(jìn)來。

她眼睛紅腫得像桃子，站在門口，欲言又止。

“槐花？怎么了？臉色這么差？”陸瑤最先注意到她的異樣，放下抹布走過去。

槐花抬起頭，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走到馬力面前。

“馬…馬大哥…我…我想…想預(yù)支一個月的工錢…行嗎？”

馬力放下手里的單子，眉頭微蹙。

“預(yù)支工錢？出什么事了？”

槐花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地往下掉。

“是…是棒梗…他…他打傷了趙大虎…賠了兩百塊錢…奶奶…奶奶說家里沒錢了…就…就讓我拿錢…說…說我在你這兒掙錢了…就得給家里……”

“槐花，你想清楚了嗎？這個家，對你來說，到底是個什么地方？還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你掙的每一分錢，都是你自己的血汗，你確定要給他們？”

槐花哭得更兇了，肩膀一聳一聳。

“我…我知道…可是…她們畢竟是我的家人…奶奶…媽媽…哥哥…我…我沒辦法…”

看著槐花深陷在家人這個沉重枷鎖里的痛苦模樣，馬力知道再多勸解此刻也是蒼白。

馬力嘆了口氣從柜臺抽屜里數(shù)出四十塊錢遞到槐花面前。

“拿著吧，這是你兩個月的工錢。”

“槐花，錢，我可以給你。但有些話，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人這一輩子，不能總為別人活著，尤其不能為了那些把你當(dāng)血包、當(dāng)工具的人活著。路，是你自己走的。想清楚了，以后才不會被拖進(jìn)更深的泥潭。”

槐花顫抖著手接過那四十塊錢，深深地鞠了一躬，帶著哭腔說了聲“謝謝馬大哥”，便逃也似的沖出了店門。

.......

傍晚。

賈家。

槐花剛回到家，賈張氏就伸手說道：“錢呢？”

槐花猶豫著從兜里掏出四十塊錢。

“磨磨蹭蹭的，還以為你翅膀硬了呢，四十塊錢，哼，算他馬力還有點(diǎn)良心。”賈張氏看著手里的四十塊錢肥嘟嘟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就在槐花低著頭，準(zhǔn)備默默回自己那小隔間時，棒梗忽然叫住了她。

“哎，槐花，等等。”

槐花身體一僵，停下腳步。

棒梗開口說道：“這次賠錢的事，算你還有點(diǎn)用。不過，光這點(diǎn)錢可不夠，咱家要翻身，還得靠大的。”

接著棒梗湊近槐花耳邊低聲問道：“你在美味居也干了不少日子了，那鹵肉卷，還有那銅鍋的蘸料、底湯……配方，你總該知道吧？”

槐花連連搖頭。

“我真不知道！那是馬大哥的秘方，看得可緊了，衛(wèi)國哥切肉拌料都是在單獨(dú)的小隔間，我…我就負(fù)責(zé)洗菜洗碗，根本接觸不到。”

“廢物。”

棒梗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接觸不到你就不會想辦法？偷偷看，找機(jī)會記下來，你是死人啊。”

“哥…我…我真不行…”槐花疼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不行也得行。”

棒梗惡狠狠地說道：“你搞清楚，咱們才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指望馬力那個外人能管你一輩子？做夢呢。等他哪天看你不順眼，一腳把你踹了，你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聽話，把配方搞到手，等哥拿到配方，咱們的飯店賺了大錢，還能虧待了你？到時候你想買什么衣服買什么衣服，再也不用看人臉色干活。有機(jī)會我再開一個店讓你去當(dāng)老板。”

“我....我真不行。”槐花急的哭了起來。

“不行也得行，你要是認(rèn)我是你哥，認(rèn)你姓賈，就趕緊給我弄到手。”

一夜無眠。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槐花依舊沉默地干著活，洗菜、洗碗、打掃衛(wèi)生，但眼神總是躲躲閃閃，尤其在靠近周強(qiáng)那個專門處理秘料的小隔間時，動作會變得格外僵硬，甚至?xí)o張得打翻東西。

陸衛(wèi)國心思細(xì)密，很快就察覺到了槐花的不對勁。

“馬力，槐花這兩天…不太對勁。魂不守舍的，這兩天我在后廚忙活的時候，她總是找借口進(jìn)來，又沒有什么事兒，干活也是心不在焉的。”

“我懷疑賈家讓她偷配方。”陸衛(wèi)國畢竟當(dāng)過兵，揣測道。

馬力點(diǎn)點(diǎn)頭，這個想法他也想到了。

“先別聲張，我自有分寸。”

這天下午。

老店客人稀少。馬力來到軋鋼廠分店。

店里只剩下陸衛(wèi)國和槐花在收拾。

馬力走到槐花身邊，表情嚴(yán)肅地說道：“槐花，手上活放一下，有點(diǎn)事問你。”

“啊.....”槐花臉色一變。

馬力沒有拐彎抹角，目光銳利如刀，直視著槐花躲閃的眼睛問道：“是不是棒梗讓你偷鹵肉卷的配方，還有銅鍋的蘸料和底湯的配方？”

巨大的恐懼瞬間擊潰了槐花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線。

“馬大哥，對不起，我哥的確讓我偷配方了，可是我并沒有.......”

馬力看著哭的梨花帶雨的槐花，眼神復(fù)雜。

有失望，有痛心，也有一絲早知如此的無奈。

槐花終究是賈家的血脈，終究是養(yǎng)不熟。

“槐花，我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機(jī)會，我給過你。路，也指給你過。”

“明天起，你不用來上班了。”

說完，馬力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了門店。

“馬力哥，我真的沒有......你相信我。”

傍晚。

槐花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面對賈張氏刻薄的詢問和棒梗急切的目光，她麻木地將自己被馬力識破、被開除的事情說了出來。

“什么？你個廢物。”

棒梗瞬間暴跳如雷，一腳踹翻了旁邊的板凳，指著槐花的鼻子破口大罵：“這么點(diǎn)小事都辦不好，還被人家拆穿了，你腦子是漿糊做的嗎？”

賈張氏也在一旁拍著大腿罵：“你個賠錢貨，這下好了，工作也丟了，滾出去，別在家里吃白飯。”

槐花看著眼前兩張猙獰扭曲的臉，聽著那不堪入耳的辱罵，心一點(diǎn)點(diǎn)沉入冰窟。

她想起馬力跟她說的那些話。

可是終究一切都晚了。

“行了，明天到飯店里刷完干活，真特么廢物。”棒梗罵道。

槐花木然地抬起頭，聲音嘶啞地問：“那…工錢……”

“工錢？”棒梗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

“你還想要工錢？一家人幫襯家里不是應(yīng)該的？你吃家里的喝家里的，還想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