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許大茂家。

劣質(zhì)白酒的辛辣氣味混合著炒花生米的焦糊味，在狹小的屋子里彌漫。

許大茂斜靠在椅子上，一只腳蹬著桌腿，自斟自飲，臉上帶著酒后的得意與戾氣。

桌上散落著幾個空盤，油膩膩的。

秦京茹紅腫著半邊臉，默默地站在墻角，低著頭，雙手絞著衣角，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驚弓之鳥。

之前許大茂怒掀桌子的情景還在心頭。

想到投奔表姐秦淮茹時遭遇的刻薄推拒和賈張氏那刀子般的眼神，一股徹骨的寒意從心底蔓延開來。

離開這里？她又能去哪兒？

娘家？

她不敢想。

“杵那兒裝什么死人？”

許大茂“滋溜”又灌了一口酒，斜睨著秦京茹，聲音帶著酒氣和濃濃的鄙夷。

“還覺得委屈了？告訴你，秦京茹，離開我許大茂，你他媽屁都不是，飯都吃不上，還當(dāng)自己是黃花大閨女呢？也不撒泡尿照照?！?

秦京茹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頭埋得更低了，眼淚無聲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哼，老子現(xiàn)在有的是錢，看見沒？”

許大茂拍了拍腰間鼓囊囊的皮包。

“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銀。只要你以后學(xué)聰明點，把老子伺候明白了，少他媽管老子的閑事，每個月，老子給你五十塊零花錢！夠你買雪花膏抹的了。”

五十塊。

這數(shù)字像針一樣刺了秦京茹一下。

她咬著下唇，嘗到了血腥味，最終還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許大茂對她的反應(yīng)很滿意，獰笑一聲，又灌了口酒，話題一轉(zhuǎn)，帶著惡毒的興奮。

“傻柱那個傻B，得罪我？哼，他那小破飯莊，開不長久。你猜怎么著？今天棒梗那個小兔崽子，喝點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把趙大虎腦袋開了瓢，傻柱那慫貨，賠了兩百塊才把人撈出來。哈哈，兩百塊，我看他那個小破店，能經(jīng)得起幾次這么折騰？等著吧，有他哭的時候。”

許大茂越說越興奮，敲了敲桌子問道：“我讓你攏的這個月的賬呢？算出來沒？”

秦京茹身體一僵，抬起紅腫的眼，怯生生地點點頭，聲音細若蚊吶：“算…算出來了?！?

“多少？”

“刨…刨去軋鋼廠那邊掛賬還沒結(jié)的招待費，這個月…盈利…一百八十五塊錢?！?

“多少？”許大茂的聲調(diào)猛地拔高，酒意都醒了幾分。

“一百…一百八十五?！鼻鼐┤銍樀猛罂s了縮。

“媽的?！?

許大茂猛地一拍桌子，杯盤亂跳，花生米灑了一桌。

“才一百八十五？老子投了那么多錢，馬華那個廢物，那銅鍋涮肉賺了多少？”

“銅…銅鍋賺了八十三塊……”秦京茹的聲音更小了。

“八十三？”

“廢物，都是廢物。”

“不行，老子必須得把馬力那小子銅鍋的底湯配料弄過來，還有他那蘸料的方子，一定得弄過來，有了那個，老子就能把大茂飯’做成四九城第一?！?

.......

美味居。

桌上鋪著幾張裁得整整齊齊的白紙，紙上是用鋼筆工工整整書寫的條款。

馬力坐在桌邊，神情認真而平和。

“衛(wèi)國，你看看這個?！?

馬力將其中兩張紙推到陸衛(wèi)國面前。

陸衛(wèi)國疑惑地拿起，借著煤油燈的光仔細看去。

只見抬頭赫然寫著：“美味居合伙經(jīng)營協(xié)議”。

下面條理清晰地列著：

1.合伙人：馬力（甲方）、陸衛(wèi)國（乙方）。

2.現(xiàn)有資產(chǎn)歸屬：南鑼鼓巷老店及軋鋼廠后門店，初始投入、品牌歸屬甲方。

3.乙方職責(zé)與權(quán)益：*

全面參與乙方所負責(zé)門店的日常運營管理。

對新開拓門店擁有優(yōu)先參與權(quán)及管理權(quán)。

乙方負責(zé)管理之門店，扣除所有成本、稅費、必要發(fā)展基金后，凈利潤乙方享有30%分紅權(quán)。

4.甲方職責(zé)：提供核心技術(shù)、品牌授權(quán)、重大決策及發(fā)展方向把控。

5.分紅周期：按月結(jié)算發(fā)放。

6.*退出機制：……

條款清晰，權(quán)責(zé)分明，既肯定了陸衛(wèi)國作為管理者的核心地位和應(yīng)得的豐厚回報，也明確了馬力的核心資源投入和最終決策權(quán)。

陸衛(wèi)國看完，眉頭微皺，把協(xié)議放下。

“馬力，你這…太見外了吧？咱們兄弟之間，還用得著這個？我相信你，你也信得過我，這不就結(jié)了？弄這白紙黑字的，多生分。”

馬力看著陸衛(wèi)國，眼神真誠而堅定。

“衛(wèi)國，正是因為我們是兄弟，我才更要弄這個?！?

“?。俊标懶l(wèi)國不解。

“兄弟情義，是情義。”馬力指了指桌上的協(xié)議。

“生意是生意。情義講的是信任和情分，生意講的是規(guī)則和責(zé)任?，F(xiàn)在咱們店少，兄弟齊心，其利斷金，當(dāng)然沒問題?？赡阆脒^沒有，以后呢？”

“以后店多了，盤子大了，牽扯的錢、人、事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復(fù)雜。光靠情分，萬一哪天因為錢的事，或者因為店里具體管理上的分歧，鬧了矛盾，傷了兄弟感情，怎么辦？那才叫追悔莫及?！?

“這份協(xié)議，就是提前把規(guī)則定好，把大家的付出和回報說清楚，畫好道道。這不是不信任，恰恰是為了保護我們兄弟之間的這份情義。讓它不因為生意上的瑣碎或者可能的誤解而受損。親兄弟，明算賬，長長久久。”

陸衛(wèi)國沉默。

不得不說馬力說的很有道理。

他拿起筆，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在乙方簽字的位置，鄭重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聽你的，兄弟齊心，按規(guī)矩來，一起把‘美味居’的招牌掛滿四九城?！标懶l(wèi)國擲地有聲。

一旁的陸瑤看著這一幕，嘴角彎起溫柔的笑意，火光映在她眼中，亮晶晶的。

她拿起另一份協(xié)議，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作為見證人。

她心里清楚，這協(xié)議，不僅是生意的基石，更是馬力對哥哥、對這個“家”深沉的責(zé)任和守護。

翌日清早。

陸正明坐在窗邊的小桌旁，慢悠悠地喝著小米粥。

王秀琴一邊收拾碗筷，一邊把昨晚從兒子和女兒那里聽來的新鮮事當(dāng)閑話說給他聽。

“老陸，你是不知道，馬力那孩子，心思是真細?！?

王秀琴語氣里帶著感慨。

“昨兒晚上，他跟衛(wèi)國簽了個什么合伙協(xié)議，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說以后衛(wèi)國管著的店，能分三成利。衛(wèi)國開始還覺得見外，馬力那孩子說，這不是見外，是為了保護兄弟情分，怕以后生意做大了，因為錢啊事啊的鬧矛盾，傷了感情。你說說，這年紀(jì)輕輕，想得多長遠?！?

陸正明端著粥碗的手頓住了。

他慢慢地咀嚼著嘴里的米粒，眼神從最初的漫不經(jīng)心，漸漸變得深邃。

陸正明緩緩地點了點頭。

“嗯…馬力這小子…考慮得長遠。是塊做大事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