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掛著的羊角燈籠被風吹得左右晃，昏黃的光在青石板路上投下一片斑駁的影子。隨著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穿石青色常服的雍親王胤禛走進了偏院。

弘時躺在床上，聽見門外太監尖細的唱喏聲，心不由自主地收緊。這就是他這一世的父親，未來以嚴苛出名的雍正皇帝。記憶里，這位王爺總擺著張冷臉，眼神跟淬了冰的刀子似的，府里的下人都不敢在他跟前多喘口氣。

帳幔被輕輕掀開，一股淡淡的松墨味飄過來。弘時費力地抬眼，看見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鼻梁高挺，嘴唇抿得緊緊的，就那雙眼睛深得看不透，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醒了？”胤禛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惡，“太醫說你嗆了水，傷著肺腑了。”

弘時腦子里飛快轉著，原主的記憶里，父子倆并不親近。九歲的孩子面對這樣的父親，多半是怯生生的。他便順勢眨了眨眼，把嘴角往下撇了撇，露出幾分孩童的委屈：“阿瑪……孩兒難受。”

胤禛伸出手，冰涼的指尖在他額頭停了片刻，然后收了回去：“知道難受，就該記著教訓。荷花池邊滑，跑去那兒做什么？”

這話里藏著刺。弘時忽然想起，原主落水那天，貼身小廝說看到有個穿藍布衫的人影在池邊晃。難道這場“意外”不是偶然？

“孩兒……”他故意拖長了聲音，裝作努力回想的樣子，“看見池子里有只綠蜻蜓，想捉來給阿瑪玩……”這話半真半假，既符合孩子心性，又暗暗捧了胤禛一句。

果然，胤禛緊繃的下頜線柔和了點。他看向床欄上那件濕漉漉的綢衣，聲音放緩了些：“身子剛好，別瞎想。以后想去哪兒，讓小廝跟著。”

弘時趕緊點頭，眼角余光瞥見胤禛腰間掛的玉佩，成色極好，卻沒什么復雜的花紋。這位王爺，真像史書里說的那樣崇尚簡樸。

“功課落了三天，”胤禛忽然話鋒一轉，“等好點了，把《論語》抄十遍給我。”

弘時心里一凜。這是在敲打他，就算病了也不能偷懶。他忙應道：“孩兒記下了。”心里卻打著算盤，憑著前世的學識，應付這些啟蒙功課綽綽有余，倒是能借著讀書的由頭，多看看府里的典籍，了解更多九子奪嫡的細節。

胤禛又囑咐了幾句保養身子的話，就起身走了。直到那沉穩的腳步聲消失在回廊盡頭，弘時才松了口氣，后背已經沁出一層薄汗。

這位父親，心思深得當口古井。想得到他的看重，光靠小聰明遠遠不夠。弘時望著帳頂的云紋，手指輕輕敲著床沿。

抄《論語》？正好，他可以借著練字的機會，慢慢露點兒“才華”。在這雍親王府里，第一步，是要讓這位冷面王爺，真正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月亮從云層里探出頭，灑下清冷的光。弘時知道，屬于他的棋局，才剛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