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幔被輕輕掀開,一股清雅的蘭花香隨著腳步聲飄了進來。弘時瞇著眼望去,見一位穿石青色繡折枝花卉旗裝的婦人快步走近,鬢邊的珍珠步搖隨著動作輕輕晃悠。
“我的兒!你可算醒了!”婦人撲到床邊,溫熱的手掌撫上他額頭,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
這就是齊妃李氏,弘時的生母。記憶里這位母親雖說出身漢軍旗,在雍親王府里卻挺受敬重,可惜性子太溫和,日后沒能護住親兒子。
弘時喉嚨發緊,剛想開口,就被一陣咳嗽打斷。他順勢蜷起身子,學著孩童虛弱的模樣。不能露餡,至少現在不能。
“水……”他故意讓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眼神怯生生地望著李氏。
李氏連忙端過侍女遞來的藥碗,用銀匙舀起一勺吹了吹,才小心翼翼送到他唇邊:“慢點喝,太醫說這藥能去寒毒。”
苦澀的藥液滑進喉嚨,弘時強忍著沒皺眉。他注意到李氏袖口繡的纏枝蓮紋有些褪色,指甲修剪得干凈圓潤,顯然是個不講究奢華的主母。
“額娘……”他試探著叫了一聲,看見李氏瞬間紅了的眼眶,心里微微一動。
不管是前世的孤苦伶仃,還是今生記憶里的母愛,都讓他此刻生出幾分真切的暖意。
“傻孩子,跟額娘還客氣啥。”李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你落水那天可把額娘嚇壞了,王爺特意從暢春園請了太醫來,守了你三天三夜呢。”
弘時心里一咯噔。康熙四十三年的夏天,正是太子胤礽第二次被廢的前夕,胤禛正忙著在康熙面前裝“閑人”,居然會為一個兒子費這么大勁?
“王爺……現在在哪?”他裝作懵懂地問。
“在書房理事呢。”李氏替他掖了掖被角,“你剛醒,別操心這些。倒是你,落水前到底在池邊干啥了?”
弘時腦子里閃過原主的記憶:那天他看見池子里有只翡翠色的蜻蜓,伸手去夠才失足滑下去的。可這九歲孩童的身子,真能爬得動近半人高的池沿?
“記不清了……”他垂下眼瞼,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就記得好多水往嘴里鉆。”
李氏聽得臉色發白,趕緊捂住他的嘴:“呸呸呸,不說這些晦氣話。”
她忽然想起啥,轉頭對站在一旁的侍女說:“去把廚房燉的冰糖雪梨羹端來。”
侍女應聲退下時,弘時瞥見她腰間掛的青布牌上刻著“雍”字。這府里的規矩真嚴,連下人的標識都這么講究。
窗外的雨漸漸小了,風穿過回廊時發出嗚嗚的聲響。弘時望著帳頂精致的云紋刺繡,手指悄悄蜷了起來。
要在這吃人的深宅里活下去,第一步就得學會藏起鋒芒。他看向李氏鬢邊那朵半開的白玉蘭,忽然露出孩童般的笑容:“額娘,花兒真香。”
李氏愣了愣,隨即笑道:“等你好了,額娘帶你去后花園摘。”她哪知道,眼前這個兒子,心里正盤算著怎么在九子奪嫡的漩渦里,為自己謀一條生路。
雪梨羹的甜香從遠處飄來,弘時深吸一口氣。這雍親王府,不過是他逆天改命的第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