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九月已經有些許的冷。

自從邁入了二十世紀，關外這片土地上的人口越來越多。黑土地上，一代又一代的移民、土著耕耘著這片沃土。呼嘯的北風吹響了大清愁云慘淡的最后一個冬天。

黑龍江行省，綏化府。時間邁入了九月，收獲讓往常因雜稅而愁眉不展的農戶家庭稍微“快活了起來”。

“聽說了嗎，他嬸兒，最近老毛子那邊開始往回拉人了，我家掌柜的捎口信了，緊著下個月就能到家”

“哎呀媽呀，那真挺好，上老毛子那邊忙活，咱們心里也惦記”

類似的話在農婦收秋的時候成為了新話題。沙俄大規模的在黑龍江府招收勞工開發西伯利亞，很多人迫于生計前往，只為家里能省口飯給半大小子或者小丫頭。

這一年的大清國發生了很多大事，關外勞工赴西伯利亞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宣統二年二月，廣州新軍起義失敗，同月梁啟超在上海開辦了報紙《國風報》，風靡一時。

三月，滇越鐵路全線開通；朝鮮刺客安重根被日本關東都督府地方法院處絞刑。

四月，愛國青年汪精衛刺殺監國攝政王、代理陸海軍大元帥愛新覺羅.載灃失敗，轟動全國。

五月，清廷命兩江總督張人駿密檢巡彈壓南洋勸業會場，一時民聲沸騰。

六月，一代宗師霍元甲創辦“中國精武體操會”，風光無兩；袁世凱麾下謀臣孫洪伊發起第二次國會請愿高潮。

七月、八月，日、俄兩國簽訂了第二次《日俄協定》，聯手瓜食滿洲，列強狼子野心在關外徐徐拉開帷幕。

外面世界的朝堂大事，與關外的食野之民似乎關系不大，他們依然在盼望著遠去西伯利亞的家人回歸，盼望著今年是個豐收的好時節。

綏化府，懷仁堂。

頭戴氈帽的高掌柜一邊叼著大煙袋坐在炕上，一邊吩咐著伙計將昨夜西屋的痰盂倒掉。

“六兒啊，我看你精力用不完啊，把痰盂兒倒了之后再去看看范當家回府沒，回來了告訴我一聲，我好去串串門。唉，這中藥生意越來越難做了，這幫子人只給范當家供貨。”

高六兒本想反駁夜里打拳是為了強身健體，其實精力哪有那么旺盛。但撓了撓頭后，還是一邊提著痰盂兒一邊答應了聲：

“是，爺”

高掌柜待高六兒并不薄，半年前要不是高掌柜的一晚大碴粥，高六兒或許已經凍死在了宣統二年的早春。早春對于江南水鄉是勃勃生機，但在這廣袤的關外，倒春寒不是說著玩兒的。

磕噠磕噠涮好擦干凈的痰盂兒后，高六兒披了件狗皮襖出門了，這是他最金貴的家當，雖然已經洗的發硬了，但他也寶貝的很。走著關外人特有的“外八字”步伐，他推開了懷仁堂的門，迎面而來的是1910年的黑龍江行省綏化府。

綏化府，地處黑龍江行省中部，松嫩平原的呼蘭河流域。清光緒十一年（1885年），清廷設綏化理事通判廳，綏化，因滿語安順吉祥之意而得名。

明朝時期，綏化為奴兒干都指揮使司所轄。

清廷時期，綏化歸鎮守黑龍江將軍管轄。清王朝建立之初，視東三省為“龍興之地”，實行封禁政策，將東三省山林、土地當作皇室圍場，嚴禁開發耕種。咸豐十年（1860年），經黑龍江將軍特普欽奏準，開始出放民荒。光緒十一年（1885年），設綏化理事通判廳。光緒三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1905年）1月29日，由廳升府。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在東北設東北三省總督，統轄奉天、吉林和黑龍江三省，綏化歸黑龍江省管轄。

宣統二年的綏化府主要道路仍是夯土筑路，兩側矮矮的平房讓高六兒十分親切，因為上一世的爺爺家的老房子，也是這種茅草或者土壘起來的，高六兒并不知道其中的妙處，但看著土坯夾雜的茅草，住過了這種土房之后，他十分懷念后世東北農村的大瓦房。

農婦們在家門前篩著糧食，淘小子們在你追我趕扮演說書人口中的“大俠”，各種頂尖神功在他們的呼呼哈嘿中演繹出來。

“六子，過完年十七了吧，說得媳婦兒了吧”劉老大叫住了高六兒。

劉老大今年五十多了，他總是在二兩高粱酒之后和周圍的莊稼漢、半大小子吹噓，自己有個什么堂弟，在他從景州前劉莊來關外謀生之前，就去拜了霍大俠為師。所以他總講：

“因為俺老劉家出了個霍大俠弟子，所以俺老劉也算半個霍大俠弟子”

每每講到這，周圍的半大小子們總起著哄讓他翻個跟頭，在農村小子們的眼里，翻跟頭就已經是了不得的身手了。

劉老大卻總是紅著臉說什么，習武之人翻跟頭算什么事，我就是年齡大了云云。農戶們哄笑起來，田野上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嗯吶，爺們兒，過了年十七，但啥時候說媳婦兒，我聽我們掌柜的”

“行，六子，大爺有空讓你大娘幫你打聽打聽，撒嘛撒嘛看看幫你介紹介紹”

高六兒并不抗拒“說媳婦兒”這個事，但他知道關外馬上會淪為外國人包括老毛子、小日本、綠林土匪們的“歡樂場”，所以他更想在亂世活下來。這也是他為什么不懂什么拳法套路但依然每晚蹲馬步練習單調的沖拳的原因。

練習沖拳的原因很簡單：小學武術課，體育老師是個二把刀，只教了馬步沖拳。哦，為什么不練太極拳？因為高六兒前世大學找家里人開了病歷，體育課偷懶不去。所以并不會這門現代大學生大一開學的“體育必修課”—24式楊氏太極拳。

穿過阡陌，一路招貓逗狗的高六兒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討好似的靠近了范家的伙計，一陣噓寒問暖套近乎后在得知范當家并沒回來的時候，抱了個拳，回懷仁堂去了。

而此刻的呼蘭府外，松花江畔，范當家的車隊被一伙子人攔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