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驅夜潛蹤
- 南宋奇案錄
- 柯玄清
- 3305字
- 2025-07-11 18:13:31
江南春早,雨止風歇,望川城卻仍未脫陰翳。
沈懷瑾一夜未眠,守著那封殘信、那具尚存溫度的尸體,仿佛還能聽見他臨終前那句“去找紅衣女”。
“紅衣女……是活人、是鬼魂,還是一枚棋子?”
晨光微亮,薛柳溪帶回兩籠熱騰騰的蒸餃,還有一壺茶。
“你一宿沒合眼吧?”她撩起額前濕發,坐在他對面,把餃子推過去,“吃點東西,腦子才能轉得快。”
沈懷瑾咬了一口,點點頭,卻忍不住低聲自語:
“紅衣女……莫非是宮中人?”
薛柳溪眼睛一亮:“你是說,牽扯到皇宮?”
“有這個可能。”沈懷瑾取出周廣儀的密信,“他說‘觀文殿有密會’……觀文殿是宮中重地,平日閑人莫入。能在那里密會的,不是王公大臣,就是……”
他話音未落,薛柳溪已低聲驚呼:“女眷。”
“而紅衣……宮中高階女官,多穿絳紅禮服。”
沈懷瑾點點頭,神色嚴肅。
但就在此時,門外卻響起一陣喧嘩。
“開門!查倉!有人通敵作亂!”
“是誰帶人來的?”薛柳溪皺眉。
“潘仲仁。”沈懷瑾眼神一冷,“他果然是內鬼。”
話音未落,門已被砸開,五六名披甲兵士沖入,潘仲仁站在最后,滿臉怨毒。
“沈懷瑾,你擅入倉廒,盜走重要文書,已犯重罪——”
“你怕的是這些文書能指證你對吧?”
沈懷瑾冷笑,左手迅速將信塞入袖中,右手抄起桌邊竹杖,一挑便打翻一個兵士。
“跑!”他對薛柳溪一喊。
兩人撞窗而出,倉后是堆滿稻草的通道,借著亂局沖出大門,翻身躍上后山。
“追!不得讓他們跑了!”潘仲仁大吼。
追兵如狂潮而至。
——
兩人奔至山林中,體力漸盡,沈懷瑾猛地一轉身,將薛柳溪按入一棵空心樹洞中。
“你先藏著,我引他們走。”
“你瘋了!你一人怎么擋?”
“我不擋,我‘引’。”
說罷他將一件外衣脫下扔向另一條小徑,自己則繞入另一道山道,衣帶飄飄如幻影。
追兵上山,見衣物,便一哄而上。
沈懷瑾卻在山頂藏身,遠遠看著追兵漸去,才松了口氣,轉身去找薛柳溪。
結果剛轉身,一把匕首已抵上了他咽喉。
“你是誰?”
說話者是個女子,黑衣覆面,眼中帶煞,眉眼卻頗有神采。
“我……只是路過賞花的。”
“荒山野嶺,賞什么花?”
“你不也在?”
女子一怔,忽然輕笑:“你是沈懷瑾吧?”
沈懷瑾皺眉:“你認得我?”
女子緩緩摘下面紗,現出一張俏麗容顏。
“我叫‘沈吟’。”
“沈吟?”沈懷瑾一愣,“和我同姓?”
“不是巧合。”
她望向他,眼神深邃:
“我,是你表妹。”
山林間風聲簌簌,晨曦穿過枝葉灑落斑駁光影,沈懷瑾面對著那突如其來的“表妹”,面上平靜如水,心中卻已起了驚濤。
“你說你是我表妹?”他后退半步,警惕地看著對方。
“母親原姓沈,是你父親族中庶支的堂妹。”女子淡淡道,“你我兒時曾見過一次,只不過你忘了。”
沈懷瑾沉吟:“我幼時住在蘇州西山,那年水患遷居至江寧……是你在蘇州西山?”
女子點頭:“你曾在山腳為我采桃花,卻不慎摔下小溝,摔得鼻青臉腫。”
沈懷瑾忽然想起,臉色一震:“……你就是那個整天愛穿男裝、打木劍喊‘將軍來戰’的小魔頭?”
沈吟忽地笑出聲來,雖未施粉黛,卻笑靨如花,宛若春回人間。
“原來你還記得。”她眼神柔和,“我原也沒打算相認,只是你既然走到這一步,我不能不管。”
“你為何出現在此?”沈懷瑾仍舊不放心。
“我奉命查一樁密案,原以為與你無關,誰知你竟踏進來了。”沈吟一轉身,唇角輕勾,“既然來了,那就一起走到底吧。”
沈懷瑾拱拱手:“請賜教。”
“跟我來。”
——
兩人穿越林間隱道,來到一座極為隱秘的莊園,莊園外圍有機關暗哨,布防森嚴。
“這處莊子,乃我奉命設立的暗哨。”沈吟低聲,“主事者,是你見過的人。”
說話間,園門開,一名穿常服的中年文士走出,身姿穩重,氣度沉靜。
沈懷瑾一看,不禁脫口而出:“是……李學正?”
正是臨安府學宮的李學正,曾在公堂上旁聽沈懷瑾破周案。
“沈秀才。”李學正拱手一笑,“歡迎來到‘青黛書齋’。”
“原來你們是密探?”沈懷瑾終于恍然。
“你可知,近月江南多起錢糧失蹤案,其實暗藏反賊勾連。”李學正引他入內,“你所查的潘仲仁,不過是冰山一角。”
“那我此次查得倉糧賬本、密信……”沈懷瑾頓悟,“正落你們布置之中?”
“不錯,你所接觸之事,本就在我等推演之中,唯一出乎意料的——是你。”
沈吟輕輕點頭:“原以為你是個一時風頭的書生,誰知你真有本事。”
沈懷瑾撓頭:“我原本只是……寫小說的,誰知真的成了懸案主角。”
沈吟失笑:“那就寫好這本‘活命之書’。”
——
數日后,沈懷瑾等人重返望川,裝作毫不知情,暗中搜集線索。而沈吟,則化名“沈小娘”,做起了沈懷瑾的“遠房親戚”,暫住其宅。
這天夜里,薛柳溪端著一盤果糕進門,剛好看見沈吟倚窗讀書、沈懷瑾正剝著蓮子殼。
“喲,挺溫馨嘛。”
“我們是……表兄妹。”沈懷瑾下意識解釋。
“嗯,我又沒問你。”薛柳溪哼了一聲,坐在角落,開始吃果糕。
沈吟抿嘴笑道:“你就是那位‘薛姑娘’吧?你曾為懷瑾劫獄、洗冤,江湖上傳得可多了。”
“那你又是誰?”
“我是他表妹。”
兩女你一言我一語,氣氛微妙。沈懷瑾夾在中間,只覺得頭皮發麻。
這時門外有人通報:“城中又發生命案,疑為連環案第四起。”
三人頓時神色一變。
沈懷瑾起身,望向兩人:“走,去看看。”
夜幕低垂,望川城的燈火依舊璀璨,只是空氣中多了一絲異樣的腥氣。
案發地在東街米鋪胡同,靠近城中酒肆夜市,一向人來人往,卻偏偏在鬧市之中,發現了一具女尸。
“又是紅衣女?”沈懷瑾一踏進案發現場,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具尸體面朝下倒臥在碎瓦堆中,身著鮮艷絳紅長裙,頭發凌亂,手腕處有明顯掙扎痕跡,而最顯眼的是——她的舌頭伸得老長,紫黑如墨,雙眼睜大,顯是驚駭至極而亡。
“與前幾案的死法一致。”沈吟蹲下查看尸體,神情凝重,“但她的指甲里有粉屑,不像普通塵土。”
“讓我來。”沈懷瑾接過手套,動作嫻熟地取出幾片指甲屑,放入紙包中封存,又看了看尸體身側的一只紅色繡花鞋。
“這不是她自己的。”他說。
“怎么判斷?”
“因為她穿的是青緞布鞋,這只紅鞋根本不是她尺碼,而且新鞋無磨損……顯然是有人故意放在這的。”
薛柳溪忍不住問:“是為了誤導我們嗎?”
“或者是……一種招式。”
“招式?”沈吟眼神一凝。
“兇手刻意留下線索,模仿紅衣女之死,但留下一點‘不對’的地方——是挑釁。”沈懷瑾目光冷峻,“他想告訴我們:你們追不上的。”
正說著,一名捕快匆匆趕來:“沈爺!尸體身上找到一封信——寫著你的名字!”
“我的?”沈懷瑾接過信箋,展開后,幾行字躍入眼簾:
“三月三,花燈夜,夢入香塵,紅影再現。
莫問舊怨,只問執念。
——‘她’等你。”
沈懷瑾手一顫,紙角在微風中抖了兩下。
薛柳溪湊上來看,倒抽一口涼氣:“誰是‘她’?寫信人認識你?”
“更像是——知道我會介入這樁案子。”
沈吟喃喃道:“這不像是一般的連環命案,更像是一場……精心布置的游戲。”
“我們被卷進來了。”沈懷瑾嘆道。
——
三日后,正值望川燈節。
整個城池掛滿燈彩,畫舫游船,歌舞升平,百姓們沉醉于煙火與花燈中,誰也不知,這一夜,將是殺機四伏的一夜。
沈懷瑾獨自一人走入花燈市,腳步踏在青石板上,仿佛每一聲回響都在他心頭震起疑云。
他沒有告訴沈吟和薛柳溪,信上那句“三月三,花燈夜,紅影再現”——在他大學時代曾出現在一本未發表的推理小說草稿中。
那本小說,是他自己寫的。
“到底是誰?怎么會知道這段文字?”
他在燈市中穿梭,忽然一只小紙鳶撞在他胸口,落在地上。
他撿起來一看,紙鳶上寫著幾個篆字:
“回頭。”
沈懷瑾倏然回頭,只見遠處橋頭,一抹紅影飄過。
“紅衣女!”他一躍而起,追了上去。
紅衣女子步伐輕盈,轉入小巷,隱于夜色燈影之間,仿佛只是一縷煙。
沈懷瑾卻一路緊追,直至入了一處舊祠堂。
門“吱呀”一聲關上。
他站定,喘息未平,四周燭光次第亮起,照見了一個空曠的大廳,而那紅衣女子,正背對著他,站在供臺前。
“你是誰?”沈懷瑾沉聲問。
女子不動,只低聲呢喃:“你終于來了。”
“你認識我?”
“我,等你很久了。”女子緩緩轉身,面容被面紗遮住,唯有一雙眼睛,幽深如井。
沈懷瑾試探道:“你是……這幾樁命案的兇手?”
女子沒有回答,只向他伸出一只手:“還記得……桃花塢?”
沈懷瑾如遭雷擊。
“你到底是誰?”
女子忽然掀下面紗——
那一瞬間,沈懷瑾腦海中如電光火石,記憶中的模糊人影與她重合在一起。
“你是——林昭言?!”
“終于想起來了。”女子輕聲笑道,“沈懷瑾,我們舊賬,該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