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地動山搖魔影彰
- 文脈證道
- 續(xù)氣長跑
- 8292字
- 2025-07-01 07:25:30
廬山深處傳來魔君咆哮,九江文脈劇烈震蕩。
管懷瑾與顧硯之、青蕪在煙水亭調(diào)息時,腳下大地突然裂開巨口,亭臺傾頹,長江怒濤倒懸如墨。
九江城地裂屋塌,白鹿洞書院藏書閣青簡齊鳴示警,東林寺古鐘自裂,石鐘山無聲。
魔君投影首次清晰顯現(xiàn)廬山云海之上,血眸如月,宣告末日降臨。
管懷瑾引《水經(jīng)注》文氣平息足下江水,顧硯之嘔血分析魔君破封點,青蕪扎根大地感知魔蝕核心。
三人于廢墟中點起一盞心燈,決意深入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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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水亭的殘夜,被一種近乎凝固的死寂籠罩。管懷瑾盤膝坐在冰冷的石墩上,破損的青衫下,心口處那枚溫養(yǎng)中的文心碎片,正散發(fā)出一種極其微弱的、近乎呻吟的脈動。每一次搏動,都牽動著九江地底深處那無形的文脈地絡(luò),發(fā)出只有他能感知到的、瀕臨斷裂的哀鳴。顧硯之靠在一根斷裂的廊柱旁,臉色蒼白如紙,唇邊殘留著未及拭去的暗紅血漬,那是為護住書院核心典籍、硬抗魔將一擊留下的內(nèi)創(chuàng)。他手中緊攥著一卷古舊的《禹貢九江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試圖從山川水系的古老記載中,捕捉文脈異動的根源。青蕪則伏在亭子邊緣,纖細(xì)的手指深深插入冰冷的湖水,整個人仿佛一株汲取著水澤精氣的靈草,翠綠的裙裾邊緣沾滿泥污,秀眉緊蹙,正竭力溝通著這片水域的殘存靈識。
“不對勁…”青蕪的聲音帶著水汽般的微顫,從湖面飄來,“水底的魚群…全瘋了…它們在啃噬水脈的靈根…像被看不見的鞭子抽打…”
顧硯之猛地咳了一聲,一絲鮮紅溢出嘴角,他強壓下翻騰的氣血,聲音沙啞而凝重:“文脈地絡(luò)的震蕩越來越烈…那魔頭…在沖擊最后的枷鎖…白鹿洞的‘思賢壁’…方才傳來的文氣波動…已如風(fēng)中殘燭…”
管懷瑾沒有睜眼,全部的感知都已沉入心口文心碎片與腳下大地的微弱聯(lián)系中。無數(shù)條無形的、承載著千年文華與圣賢意志的“線”,在他意識深處交織、延伸,構(gòu)成一張覆蓋九江大地的巨網(wǎng)。然而此刻,這張網(wǎng)正被一股來自廬山深處的、污穢而狂暴的力量猛烈撕扯!網(wǎng)線繃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許多節(jié)點——石鐘山、鎖江樓、東林寺——的光芒正急劇黯淡下去,連接其間的文脈通道更是劇烈扭曲、震顫,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崩斷!每一次劇震傳來,都像有一把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他的神魂之上,劇痛伴隨著強烈的窒息感,讓他幾乎無法維持坐姿。他死死咬住下唇,一縷鮮血順著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胸前衣襟,暈開一小片暗紅。
就在這一片壓抑緊繃的死寂中——
“喀嚓…喀…喀啦啦——!”
一聲沉悶得令人心膽俱裂的巨響,毫無征兆地從地底最深處爆發(fā)!仿佛沉睡萬載的巨獸,在九幽之下驟然翻身!
整個煙水亭,連同其下的基石和延伸入水的棧道,如同脆弱的蛋殼般猛地向上拱起!堅硬的青石地面瞬間布滿蛛網(wǎng)般的恐怖裂痕,猙獰地蔓延、張開!碎裂的石塊和木屑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拋向空中!那根顧硯之倚靠的廊柱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fù)的呻吟,轟然斷裂、傾倒!亭頂?shù)牧鹆咂┯臧阍衣洌?
“小心!”管懷瑾在劇震襲來的剎那便已睜眼,瞳孔因驚駭而收縮!他幾乎是憑著本能,一把抓住身邊搖搖欲墜的顧硯之手臂,另一只手則閃電般探出,死死扣住青蕪纖細(xì)的手腕!腳下文氣在生死關(guān)頭瞬間爆發(fā),托著三人如同狂風(fēng)中的落葉,險之又險地從坍塌的亭角空隙中倒掠而出!
“轟隆——!!!”
煙水亭主體結(jié)構(gòu)在三人身后徹底崩解,巨大的梁木、瓦礫、磚石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揉碎,轟然砸入下方翻騰的湖水之中,激起數(shù)丈高的渾濁浪墻!冰冷的湖水裹挾著碎石木屑劈頭蓋臉澆下!
三人狼狽地落在亭子外圍一片狼藉的泥地上,立足未穩(wěn),腳下的大地再次發(fā)出更加狂野的咆哮!這一次,震動已非局限于煙水亭!目光所及之處,整個潯陽城都在劇烈搖晃!
“天啊!地龍翻身了!!”
“救命!房子塌了!”
“江神發(fā)怒了!快跑啊!”
凄厲絕望的哭喊聲、房屋倒塌的轟鳴聲、牲畜驚恐的嘶鳴聲,瞬間撕裂了黎明前的最后一絲寧靜,從潯陽城各個角落沖天而起!遠處城北,一片密集的民居在滾滾煙塵中如同被推倒的積木般垮塌下去,騰起的煙柱直沖血色漸染的昏暗天穹!城南的市集方向,火光已經(jīng)燃起,在劇烈搖晃的地平線上跳躍,如同魔鬼的眼睛!腳下的地面如同洶涌的波濤,一波接一波猛烈地起伏、扭曲,讓人根本無法站穩(wěn)!
更令人魂飛魄散的景象出現(xiàn)在長江之上!
那原本浩蕩東流、承載了無數(shù)文人墨客詠嘆的萬里長江,此刻竟在管懷瑾三人眼前,發(fā)生了顛覆乾坤的劇變!靠近廬山一側(cè)的江面,仿佛被一只無形的、來自地底深淵的巨手狠狠攥住、提起!渾濁的江水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形成一道遮天蔽日的恐怖水墻!這水墻并非清澈,而是翻滾著令人作嘔的墨黑粘稠之物,散發(fā)著濃烈的硫磺與血腥的惡臭!水墻之內(nèi),隱約可見無數(shù)被魔氣瞬間侵蝕、扭曲變異的巨大魚怪身影在瘋狂掙扎嘶吼!這倒懸的墨色怒濤,挾裹著毀滅一切的氣息,竟朝著上游、朝著潯陽城的方向,悍然倒卷、碾壓而來!仿佛天河倒灌,要一舉將這千年古城從大地上抹去!
“江水…倒流了?!”顧硯之臉色煞白,死死盯著那排山倒海般的墨浪,儒衫被狂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聲音因極度的震驚和某種不祥的明悟而微微發(fā)顫,“這…這不是尋常地動!這是…地脈被強行扭轉(zhuǎn)!文脈大陣的根基…正在被那魔頭從最深處撕裂!”
幾乎在顧硯之話音落下的同時——
“嗡——!!!”
一聲恢弘、古老、卻又充滿了無盡悲愴與急迫的共鳴,跨越空間,清晰地穿透了潯陽城上空所有的混亂與喧囂,直抵管懷瑾的心間!那是來自廬山五老峰下,白鹿洞書院的方向!是書院千年積累、無數(shù)圣賢手澤所藏的“萬卷樓”!樓中那些承載著智慧與浩然正氣的竹簡、帛書、典籍,此刻仿佛感應(yīng)到滅頂之災(zāi)的降臨,正齊聲發(fā)出不甘沉淪的震鳴!那聲音,是文脈核心在泣血哀鳴!
緊接著——
“鐺——!!!”
又是一聲沉悶、悠遠,卻帶著明顯裂帛之音的鐘鳴!這一次,來自城東的東林寺!那口相傳由慧遠大師開山時所鑄、沐浴千年佛光與香火文氣的“凈土梵鐘”,竟在無人撞擊的情況下,鐘體自行裂開一道觸目驚心的巨大縫隙!鐘聲帶著瀕死的凄厲,瞬間傳遍全城,仿佛最后的警世悲音!
而更遠處,那以“水石相搏,聲若洪鐘”聞名天下的石鐘山方向,此刻卻陷入了一片死寂!并非無聲,而是仿佛所有的聲音——江濤的轟鳴、風(fēng)過石竅的嗚咽、甚至生靈的呼吸——都被一只無形的魔手死死扼住!一種令人窒息的、絕對的“靜默”,如同瘟疫般籠罩了那片奇崛的山巒!那是文脈節(jié)點被徹底侵蝕、斷絕生機后的死寂!
“書院示警…東林鐘裂…石鐘失聲…”管懷瑾喃喃自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水里撈出來,帶著刺骨的寒意。他心口的文心碎片此刻灼燙得如同烙鐵,每一次搏動都伴隨著撕裂般的劇痛,將整個九江文脈地絡(luò)正在經(jīng)歷的、地獄般的崩壞景象,強行塞入他的意識!
無數(shù)代表文脈的“光流”在瘋狂扭曲、斷裂!代表節(jié)點(白鹿洞、東林寺、石鐘山…)的“星辰”在劇烈閃爍,明滅不定,如同風(fēng)中殘燭!而一股粘稠、污穢、充滿了無盡惡意的巨大“墨色”,正從廬山最深處的地穴中,如同潰堤的毒液般洶涌噴薄,沿著斷裂的文脈通道,貪婪地吞噬著沿途殘存的文華靈光!所過之處,生機斷絕,魔氣滋生!
“它…要出來了…”青蕪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她緊緊抓住管懷瑾的手臂,指甲幾乎嵌入他的皮肉。她扎根大地感知的能力,讓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看”到了那地脈深處正在蘇醒的恐怖存在。那并非實體,而是一種純粹到極致的、集合了世間所有負(fù)面與毀滅欲念的邪惡意志!它的蘇醒,便是這片天地規(guī)則本身的崩壞!
仿佛為了印證青蕪那源自本源的恐懼,也為了回應(yīng)九江文脈瀕死的哀鳴——
廬山深處,那終年云霧繚繞、被視為洞天福地的群峰之間,積蓄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濃白云海,驟然間如同被潑入了萬丈深淵的墨汁!純粹的、令人絕望的黑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擴散、翻涌!粘稠的墨色云浪激烈地碰撞、撕扯,發(fā)出沉悶如雷的咆哮!在那翻滾的、深不見底的墨海中心,空間被一股無法想象的偉力強行扭曲、撕裂!
兩點猩紅的光芒,如同地獄血池中升起的巨大燈籠,驟然點亮!
那光芒穿透了翻騰的墨云,帶著洞穿靈魂的冰冷與邪惡,俯瞰著下方搖搖欲墜的潯陽城,俯瞰著在災(zāi)難中哀嚎的蕓蕓眾生,最終,精準(zhǔn)地鎖定了煙水亭廢墟邊緣,那三個渺小如螻蟻的身影——尤其是心口文心正劇烈搏動的管懷瑾!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極惡、瘋狂、怨毒與無盡歲月積郁的毀滅意志,如同無形的海嘯,轟然降臨!
**“螻…蟻…”**
一個非男非女、非老非少,仿佛由億萬亡魂在深淵中齊聲嘶吼疊加而成的宏大魔音,直接在所有人的靈魂深處炸響!這聲音無視距離,無視空間,帶著絕對的威壓和俯視眾生的漠然。
**“阻…吾…萬…載…”**
每一個字吐出,下方大地的震動便加劇一分,倒卷的墨色江濤便高漲一尺!潯陽城中更多的房屋在魔音中轟然倒塌,無數(shù)百姓抱著頭顱發(fā)出痛苦的慘叫,七竅流血!
**“文…脈…枯…骨…安…能…鎮(zhèn)…吾!”**
魔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極致的嘲弄與暴戾!
**“今…日…破…封…爾…等…皆…為…血…食…此…界…重…歸…混…沌!”**
隨著這宣告末日的最后一聲咆哮,那兩點猩紅血眸驟然爆射出兩道凝練到極致的毀滅魔光!魔光撕裂空間,并非射向管懷瑾三人,而是悍然轟擊在廬山主峰與潯陽城之間的一段江岸之上!
“轟——!!!!”
天崩地裂般的巨響!
大地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撕裂開一道長達百丈、深不見底的巨大豁口!漆黑的魔氣如同火山噴發(fā)般從豁口中沖天而起!更為恐怖的是,這豁口正位于那倒卷的墨色怒濤前方!仿佛為這毀滅的洪流打開了最后的閘門!
滔天的墨浪發(fā)出震碎耳膜的狂嘯,裹挾著無數(shù)被魔化的猙獰水怪,以滅世之勢,順著新撕裂的巨大地裂,朝著已是一片廢墟的潯陽城核心區(qū)域,瘋狂灌入!洪水所過之處,磚石、梁木、甚至來不及逃離的生靈,瞬間被那粘稠的、充滿腐蝕性的魔水吞噬、融化!
末日,在這一刻,以最直觀、最暴虐的方式,降臨在所有人眼前!
“不——!”顧硯之目眥欲裂,看著那吞噬一切的魔浪洪流,看著城中沖天而起的火光與煙塵,聽著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一股逆血再次涌上喉頭。他掙扎著想要站起,想要做些什么,但重傷的身體和那無處不在的魔君威壓,讓他如同陷入無形的泥沼,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變得無比艱難。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著他的心臟。
青蕪更是臉色慘白如雪,身體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那源自廬山本源的魔君意志,對她這種山澤精靈的壓制幾乎是本能的、血脈層面的!她感覺自己的靈魄都在這威壓下瑟瑟發(fā)抖,隨時可能潰散。腳下的大地不再是滋養(yǎng)她的母親,而變成了沸騰的魔窟!她只能死死抓住管懷瑾,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而管懷瑾,在魔君血眸鎖定、魔音響徹靈魂、毀滅洪流吞噬一切的瞬間,身體也如遭雷擊,猛地一晃!無邊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那是一種面對天地之威、面對終極毀滅時,源自生命本能的渺小與無力感。他仿佛看到了九江化為澤國,看到了書院化為廢墟,看到了青蕪在魔氣中消散,看到了顧硯之嘔血而亡,看到了無數(shù)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在魔浪中掙扎沉淪…文心碎片在心口瘋狂跳動,傳遞來的卻是整個文脈地絡(luò)瀕臨徹底崩潰的、撕心裂肺的劇痛!
“吼——!!!”
一頭由純粹魔水凝聚、長著三個腐爛蛟首的巨大怪物,從那倒灌的洪流中率先探出猙獰的頭顱,六只猩紅的魔眼瞬間鎖定了岸邊這三個散發(fā)著“美味”氣息(尤其是管懷瑾心口的文心)的目標(biāo)!它發(fā)出一聲貪婪的咆哮,攪動起更加污濁的浪濤,張開流淌著腐蝕粘液的巨口,朝著三人噬咬而來!腥風(fēng)撲面!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濃重,近在咫尺!
就在那三首魔蛟的腥臭巨口即將吞噬三人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管懷瑾眼中那因極致恐懼而放大的瞳孔,猛地收縮!那倒映著毀滅洪流與猙獰魔物的眼底深處,驟然迸射出一縷決絕的、近乎燃燒的光芒!
恐懼沒有消失,反而化作了燃料!顧硯之嘔血的畫面、青蕪顫抖的指尖、書院萬卷樓悲鳴的余音、東林寺裂鐘的殘響、石鐘山死寂的絕望…還有那無數(shù)在魔浪與地裂中哀嚎的、他生于斯長于斯的潯陽城百姓的面容…如同走馬燈般在他腦海中瘋狂閃現(xiàn)!最終,定格在手中那本早已翻爛、浸染了他無數(shù)汗水與心血的《水經(jīng)注》殘卷上!
“九江者…導(dǎo)源于岷山…納百川…歸滄海…其勢…不可逆!!!”
一聲嘶吼,壓過了魔蛟的咆哮,壓過了洪流的轟鳴!那不是尋常的吶喊,而是引動了心口文心碎片最后的力量,混合著他全部的意志、對腳下這片水土深入骨髓的理解與眷戀,以及《水經(jīng)注》中那描述大江奔流、不可阻擋的古老文字真意,吼出的敕令!
沒有筆墨!管懷瑾右手并指如劍,指尖因過度凝聚力量而滲出鮮血!他以血為引,以心為墨,以面前翻騰肆虐的魔水洪流為紙,凌空疾書!
并非書寫完整的句子,而是《水經(jīng)注》中描述長江水勢、水道、流向最核心、最具“勢”與“理”的古老篆文!每一個血色的符文從他指尖飛出,都帶著一種蒼茫、浩蕩、仿佛自天地初開便已存在的沛然水意!這些符文并非攻擊魔蛟,而是瞬間融入三人腳下那被撕裂、正被魔水倒灌的江岸土地,以及前方那試圖顛覆天理的倒懸怒濤之中!
“歸!流!順!下!安!瀾!”
六個血色古篆,如同六枚定海神針,深深烙印在動蕩的江水與破碎的大地上!
奇跡發(fā)生了!
那原本順著地裂瘋狂灌向城區(qū)的墨色洪流,在接觸到血色符文光芒籠罩區(qū)域的瞬間,仿佛遇到了無形的堤壩!狂暴的水勢猛地一滯!水流中蘊含的污穢魔氣發(fā)出“滋滋”的灼燒聲,竟被那血色符文蘊含的古老水之正道與文心正氣強行凈化、驅(qū)散了一部分!雖然無法徹底阻擋洪流,但那毀滅性的沖擊力,竟被硬生生地削弱、遲滯了數(shù)息!尤其是三人身前一小段區(qū)域,江水如同被馴服的野馬,暫時恢復(fù)了向下游奔流的“慣性”,繞開了他們所在的廢墟!
“噗——!”強行催動文心,引動《水經(jīng)注》真意對抗天地逆流,管懷瑾付出的代價同樣巨大。他身體劇震,一口滾燙的鮮血狂噴而出,臉色瞬間金紙一般,整個人搖搖欲墜。心口的文心碎片光芒急劇黯淡,仿佛隨時會熄滅。
“懷瑾!”青蕪驚呼,連忙將他扶住,翠綠的靈力帶著清涼的山野氣息,不要命地渡入他體內(nèi)。
就是這爭取到的、寶貴的數(shù)息時間!
“咳咳…咳咳咳!”顧硯之強撐著劇痛的身體,目光如電,死死盯著那魔光撕裂大地、魔浪倒灌而入的位置,又急速掃過手中劇烈震動的《禹貢九江圖》,最后猛地抬頭,望向廬山深處那翻騰墨海與兩點猩紅血眸的中心!他儒衫染血,臉色慘白如鬼,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燃燒著一種近乎殉道的決然光芒!
“魔窟…核心!它真正的破封點不在書院,也不在江底!”顧硯之的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帶著咳血的顫音,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洞見,“它在…在…咳咳…在…‘小天地’與‘大天地’的‘臍眼’!是…是…咳咳咳…是‘開先’雙瀑之源!那傳說中…接通…咳咳…九幽地竅的…‘星壑’!它要…撕裂…文脈地絡(luò)的…總樞!直接…污染…廬山龍脈…之根!”
他一邊劇烈咳嗽,一邊用手指蘸著自己唇邊的鮮血,竟直接在那《禹貢九江圖》的空白處,急速勾勒起來!筆走龍蛇,血線縱橫!寥寥數(shù)筆,竟勾勒出廬山群峰的大勢,重點標(biāo)出了開先寺(秀峰)所在,以及其下那傳說中深不見底的“星壑”位置!血圖之上,一道粗大污穢的黑線,正從那“星壑”噴薄而出,連接著天空的墨海血眸與大地撕裂的傷口!
“必須…堵住…那里!否則…文脈…地絡(luò)…斷…則…萬劫…不復(fù)!”顧硯之說完最后一個字,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猛地一晃,若非青蕪及時分出一縷綠藤纏住他手臂,幾乎就要栽倒在地。他手中的血圖飄落在地,如同一個沉重的預(yù)言。
青蕪扶著幾乎力竭的管懷瑾,又用藤蔓穩(wěn)住搖搖欲墜的顧硯之,翠綠的眸子望向廬山深處那翻騰的墨海和冰冷的血月魔眸。那來自本源魔君的威壓讓她靈魂都在顫栗,扎根大地的感知更是將那片區(qū)域描繪成一片沸騰的、充滿無盡惡意的魔能漩渦!深入那里?無異于主動跳入焚化萬物的熔爐核心!她嬌小的身軀因為極致的恐懼而僵硬,牙齒都在咯咯打顫。
管懷瑾喘息著,嘴角的血跡未干,他掙脫青蕪的攙扶,艱難地彎下腰,撿起地上那張染血的《禹貢九江圖》。溫?zé)岬难航噶舜植诘募埫妫櫝幹蠢粘龅摹靶芹帧蔽恢茫褚恢华熜Φ哪а邸P目诘奈男乃槠瑐鱽硪魂囮囂撊鯀s倔強的搏動,如同風(fēng)中殘燭,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整個九江大地文脈的痛苦呻吟。斷裂、污染、哀鳴…無數(shù)瀕死的“線”在他意識中瘋狂閃爍。
他抬起頭,目光掠過腳下暫時被《水經(jīng)注》真意安撫、卻依舊污濁翻滾的魔水;掠過遠處城中沖天的火光、倒塌的屋舍、在廢墟中絕望哭喊奔逃的渺小身影;掠過煙水亭徹底化為瓦礫的殘骸;最終,定格在廬山之上那翻涌的墨海,和墨海中央,那兩點如同九幽血月、正冰冷地俯視著這片即將沉淪天地的猩紅魔眸!
恐懼依舊在骨髓里尖叫。深入魔窟核心?以他此刻油盡燈枯的狀態(tài)?這無異于自尋死路。
但…
他看到了顧硯之嘔出的鮮血染紅的前襟,看到了這位端方儒雅的教習(xí)眼中那近乎燃燒的決絕與托付。他想起了白鹿洞“思賢壁”前,顧硯之如何以血肉之軀擋在魔爪與書院典籍之間。
他感到了青蕪抓著自己手臂的指尖,那無法抑制的顫抖和冰冷。他想起了云霧繚繞的廬山深處,那個天真爛漫的綠衣少女第一次現(xiàn)身,被文心氣息吸引而來時眼中的好奇與澄澈。她是山的女兒,此刻卻在魔威下瑟瑟發(fā)抖。
他聽到了!那并非來自耳畔,而是來自文心深處,來自腳下這片瘡痍大地每一個角落的哭喊、祈禱、以及…對生的最后一絲渴望!潯陽城文華齋老掌柜顫抖的叮囑,鎖江樓老漁夫蒼涼的漁歌,東林寺小沙彌懵懂卻虔誠的誦經(jīng)聲…還有白鹿洞書院,那萬卷樓中無數(shù)竹簡青簡,在魔氣侵蝕下發(fā)出的、不甘沉淪的悲鳴!
這些聲音,這些面孔,這些承載了九江千年文華與人間煙火的碎片,如同無數(shù)細(xì)小的溪流,匯聚成一股無形的、卻又沉重?zé)o比的力量,狠狠撞進他瀕臨枯竭的心田!
退縮?身后便是萬家燈火,便是他摯愛的九江!文脈若斷,靈氣枯竭,魔染天下,那才是真正的萬劫不復(fù)!
一絲微弱卻無比堅韌的火光,在管懷瑾近乎死寂的眼底重新燃起。那火光中,映照著破碎的山河,映照著同伴染血的面容,也映照著一種名為“守護”的決絕。
他深吸一口氣,那空氣里彌漫著焦糊、血腥與魔氣的惡臭。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挺直了幾乎被重壓碾碎的脊梁!
沒有豪言壯語。管懷瑾只是伸出自己那只剛剛凌空書寫、指尖猶帶血跡的手。他彎腰,在煙水亭傾頹的廢墟中,艱難地扒拉著。碎裂的瓦礫割破了他的手指,但他恍若未覺。終于,他摸到了半截埋在泥水里的粗大蠟燭,那是昔日亭中用于夜間照明或文人雅集之物。蠟燭沾滿了污泥,頂端斷裂,但燭芯猶存。
他又在散落的雜物中,尋到了一個半邊被砸扁、卻未曾破裂的粗陶油燈盞。燈盞里殘余的一點燈油,散發(fā)著微弱的、屬于人間煙火的氣息。
管懷瑾小心翼翼地將那半截蠟燭插入油燈盞中。然后,他看向顧硯之,看向青蕪。他的眼神平靜得可怕,沒有恐懼,沒有彷徨,只有一種近乎燃燒的澄澈。
顧硯之讀懂了他眼中的決意,掙扎著,沾滿自己鮮血的手指,顫抖著伸向那燈盞的燈芯。青蕪咬著毫無血色的下唇,翠綠的指尖也輕輕點出,一縷微弱卻精純無比的本源木靈之氣,纏繞而上。
三人的指尖,帶著血(管懷瑾、顧硯之)、帶著靈(青蕪)、帶著殘存的文心之力(管懷瑾),同時觸碰到了那沾滿污泥的、粗糙的燈芯。
沒有咒語,沒有法訣。
只有三個字,從管懷瑾干裂的唇間,低沉而清晰地吐出,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又仿佛只是最自然的宣告:
“點…燈…吧。”
噗!
一點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被狂風(fēng)吹熄的豆大燈火,在那粗陋的油燈盞中,幽幽地亮了起來。
燈火昏黃,搖曳不定。它無法照亮被魔云籠罩的昏暗天空,無法驅(qū)散翻騰墨海帶來的無邊恐懼,更無法溫暖這被災(zāi)難蹂躪的冰冷廢墟。
然而,當(dāng)這微弱的燈火亮起的剎那——
翻涌的魔氣洪流似乎為之一滯!
那正欲再次撲來的三首魔蛟,猩紅的六只魔眼中竟閃過一絲本能的忌憚與厭惡,龐大的身軀微微后縮!
廬山墨海之上,那兩點俯視眾生的猩紅血眸,第一次,清晰地轉(zhuǎn)動了一下!冰冷、漠然、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被螻蟻之光刺痛般的審視與…凝重!
一點心燈,于至暗深淵前點燃。
燈火雖微,其志彌堅。它照亮的,不是前路,而是三個渺小身影,向那吞噬一切的魔窟核心,發(fā)起最終沖鋒的決絕背影!
煙水亭的殘骸在腳下呻吟,身后是滔天的魔浪與傾頹的城池,前方是翻涌的墨海與冰冷的血眸。管懷瑾一手緊握著那盞在狂風(fēng)中頑強跳躍的粗陶心燈,另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身旁咳血不止卻目光如鐵的顧硯之。青蕪深深吸了一口彌漫著硫磺與血腥的空氣,翠綠的裙裾無風(fēng)自動,她最后望了一眼這片她誕生、守護又即將訣別的山水云霧,隨即,一步踏前,站在了管懷瑾的另一側(cè),纖細(xì)卻挺直的身影,如同扎根于這瘡痍大地的最后一株靈草。
燈焰在魔風(fēng)呼嘯中劇烈搖曳,昏黃的光暈勉強撐開三人身周不足三尺的一小圈“凈土”。在這微弱的光圈邊緣,粘稠的魔氣如同活物般蠕動、試探,發(fā)出滋滋的侵蝕聲。
“走!”管懷瑾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斬斷所有退路的決絕。他沒有回頭再看一眼身后化為煉獄的潯陽城,目光死死鎖定了廬山深處那墨云翻滾、血眸隱現(xiàn)的方向——開先星壑!
三人身影,如同投向無邊墨海的三粒微塵,義無反顧地,沖入了那比夜色更深沉、比死亡更冰冷的魔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