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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三軍未動謀先行

廬山深處魔窟入口,墨云翻滾如沸。

管懷瑾持心燈開路,文心碎片與燈焰共鳴,艱難凈化周身三丈魔氣。

青蕪以木靈之氣護持顧硯之,后者嘔血繪制魔氣侵蝕地絡圖,推斷魔君破封時刻與路徑。

遭遇魔化山魈群襲,管懷瑾引《山經》文氣,書“定”“鎮”古篆退敵,文心再損。

顧硯之提出“文火煉金”法:以心燈為引,聚九江殘存文脈為薪,煅燒魔蝕核心。

需青蕪溝通廬山龍脈暫作爐基,顧硯之布陣疏導文火,管懷瑾以身為媒承浩蕩文華。

三人于魔窟前立誓,青蕪含淚扎根大地,引動地脈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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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燈昏黃,在翻涌如活物的粘稠魔氣中,艱難地撐開一片不足三丈的、微微顫動的光域。光域之外,是絕對的黑暗與死寂,濃得化不開的墨色魔云無聲地翻滾、擠壓,仿佛隨時會吞噬這微不足道的光明。空氣里彌漫著刺鼻的硫磺、腐敗血肉和一種更深邃的、令人靈魂顫栗的絕望氣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著冰冷的刀片。

管懷瑾走在最前,每一步都踏在嶙峋、濕滑、散發著不祥熱度的黑色巖石上。他左手緊握著那盞粗陶油燈,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結。右手則虛按在心口的位置,那里,融入血肉的破碎文心正以前所未有的頻率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同時釋放出微弱卻精純的金色文氣,絲絲縷縷匯入燈芯那搖曳的火焰。

燈焰與文心,形成了一種奇異的共鳴。昏黃的燈火邊緣,暈染開一圈幾乎難以察覺的淡金色光暈。正是這圈微弱的光暈,頑強地抵御著光域外那無孔不入、污穢陰冷的魔氣侵蝕。魔氣如同億萬只貪婪的黑色細蟲,前仆后繼地撞擊、舔舐著光暈的邊緣,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不斷有細小的黑煙被灼燒、凈化。然而,每凈化一縷魔氣,管懷瑾的臉色就蒼白一分,心口文心的搏動就沉重一分,那淡金色的光暈也隨之黯淡一絲。他額角的冷汗早已浸透了鬢發,順著蒼白的臉頰不斷滑落,砸在腳下漆黑的巖石上,瞬間蒸發。

“咳…咳咳…”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自身后傳來,伴隨著濃重的血腥氣。

顧硯之被青蕪半攙半架著,每一步都走得踉蹌而沉重。他幾乎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倚靠在青蕪那看似纖弱的肩膀上,儒衫前襟已被不斷嘔出的暗紅血漬浸透了大片,如同雪地里綻開的刺目寒梅。他的臉色是一種失血過多的灰敗,嘴唇干裂,唯有那雙深陷的眼睛,依舊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專注光芒。

他左手無力地垂著,右手卻緊握著一支不知何時尋到的、沾滿污泥的禿筆。筆尖沒有墨,蘸的是他自己口中不斷涌出的、溫熱的鮮血!此刻,他正以青蕪撐起的、一層薄薄的、不斷被魔氣侵蝕又頑強再生的翠綠靈光護罩為依托,用那支血筆,顫抖著在一塊相對平整的、同樣被魔氣浸染得漆黑的巖石上,艱難地勾畫著!

那并非尋常地圖。血線扭曲、斷續,卻蘊含著一種奇異的韻律。勾勒的是地底深處那無形卻真實存在的“脈絡”——文脈地絡的主干與支流,以及此刻正如同毒瘤般附著其上、瘋狂侵蝕擴張的污穢“魔蝕”區域!他以血為引,以自身對文脈氣機的感應和對《禹貢九江圖》的深刻理解,強行在這魔氣森森的環境中,“看見”并記錄下那地脈深處正在發生的劇變!

“魔蝕…擴張…速度…加快…三倍…”顧硯之的聲音嘶啞破碎,每一個字都伴隨著劇烈的喘息和壓抑不住的咳血,血沫濺落在巖石上,被魔氣迅速吞噬,“核心…星壑…已成…漩渦…文脈…地絡…總樞…被…強行…撕裂…扭曲…”他用血筆在巖石中心位置畫下一個巨大的、不斷旋轉的黑色漩渦標記,又在漩渦周圍,畫出數條代表文脈主干的、劇烈扭曲、幾近斷裂的血線。

“魔君…力量…正…通過…這…扭曲…的…通道…強行…灌注…”顧硯之的筆尖猛地一頓,在漩渦與其中一條扭曲最厲害的血線之間,用力畫出一道粗壯污穢的黑箭,“目標…直指…廬山…龍脈…之根…‘云中…玉京’…一旦…污染…完成…”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翻滾的魔云深處,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巖層和魔氣,看到了那即將發生的滅世景象,“整座…廬山…將…化為…魔山…文脈…徹底…崩解…再無…鎮壓…可能!”

他急促地喘息著,身體劇烈搖晃,又是一口鮮血涌出,幾乎握不住那支血筆。青蕪連忙加大靈力輸入,翠綠的光芒努力穩定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焦急道:“顧先生!別說了!省點力氣!”她看向顧硯之嘔出的鮮血,那血落在魔氣巖石上,竟發出微弱的“嗤嗤”聲,蘊含的一絲浩然正氣在頑強抵抗著侵蝕,但轉瞬即逝,更添悲愴。

“必須…說…”顧硯之艱難地搖頭,目光轉向走在最前、背影已有些佝偂的管懷瑾,“懷瑾…聽…聽好…魔君…破封…最后…沖擊…將在…”他再次蘸血,在巖石漩渦旁,顫抖地畫下幾個扭曲的古老時辰符號,又指向漩渦中心一點,“力量…爆發的…原點…在此!它…等不及…完全…污染…龍脈…要…強行…撕裂…空間…直接…降臨!時間…不多了…咳…咳咳咳!”

仿佛為了印證顧硯之這用生命換來的洞察——

“嗷吼——!!!”

“嘶嘶嘶——!”

“桀桀桀——!”

數聲尖銳、暴戾、充滿嗜血欲望的嘶吼,驟然從前方光域邊緣的濃稠魔云中炸響!緊接著,幾道扭曲的黑影如同離弦之箭,撕裂魔氣,帶著腥風,悍然撲向三人撐起的這方小小光域!

是魔化的山魈!

它們原本應是山林間的精靈,此刻卻面目全非。體型膨脹了近倍,覆蓋著骯臟、板結、如同巖石般的黑色硬毛。猩紅的雙眼完全被瘋狂和暴虐占據,獠牙外翻,涎水粘稠如瀝青,滴落在地上發出“嗤嗤”的腐蝕聲。最可怕的是它們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混雜著山野精怪的原始野性和魔氣浸染后的純粹惡念,速度快如鬼魅,爪牙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

它們的目標,正是那維系著光域的心燈,以及燈下那散發著令它們極度厭惡又極度渴望的“文心”氣息的管懷瑾!

“小心!”青蕪尖聲示警,翠綠的瞳孔因恐懼而收縮。她本能地就要催動靈力,幻化藤蔓護盾。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幾乎在山魈魔影撲出的剎那,管懷瑾那因劇痛而微弓的脊背猛地挺直!他并未轉身,甚至沒有去看那襲來的魔物!全部的心神,在顧硯之點破魔君意圖的瞬間,已與心口那瀕臨破碎的文心碎片、與手中這盞微弱的心燈、與腳下這片被魔氣浸透卻依然屬于廬山的土地,強行共鳴!

沒有筆墨!亦無暇書寫長篇!

他按在心口的右手猛地抬起,食指中指并攏如劍!指尖之上,文心碎片最后的力量被瘋狂榨取,混合著他此刻心中對這片山岳的憤怒、守護的決絕,以及對上古《山海經·五臧山經》中描述山岳之雄渾、鎮壓之意的核心真髓的感悟,凌空疾點!

兩點!兩點猩紅的精血從他指尖逼出,并非隨意揮灑,而是蘊含了全部意志與文華精粹的“墨”!

“定!”

“鎮!”

兩個極其古老、筆畫繁復、仿佛承載著洪荒山岳之重的巨大篆文,以管懷瑾的精血為基,瞬間顯化在光域邊緣!血字一出,光華大放!不再是心燈那柔和的淡金,而是一種沉凝厚重、如同山岳本身般的土黃色光芒!光芒之中,隱隱有無數微小的山岳虛影沉浮,發出低沉的、來自大地的轟鳴!

“轟——!!!”

沖在最前面的兩頭魔化山魈,如同高速撞上了一堵無形的萬仞絕壁!它們猙獰撲擊的身影在距離血字光芒不足三尺的地方,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定住!暴戾的嘶吼戛然而止,猩紅的魔眼瞬間被驚恐填滿!緊接著,那“鎮”字光芒轟然壓下,如同萬山傾覆!兩頭山魈連慘叫都未能發出,堅硬如石的魔軀如同被巨錘砸中的朽木,瞬間爆裂開來!污穢的魔血和碎骨四濺,卻在接觸到土黃色光芒時,被迅速消弭、凈化!

另外幾頭稍慢一步的魔化山魈,被這突如其來的、蘊含山岳意志的恐怖鎮殺之力震懾,發出恐懼的尖嘯,硬生生止住撲勢,驚恐地后退,重新沒入翻滾的魔云之中,只留下充滿怨毒和不甘的嘶嘶聲。

光域暫時安全了。

然而——

“噗——!”

管懷瑾身體劇震如遭重擊,一大口滾燙的鮮血再也壓制不住,如同血箭般狂噴而出,盡數灑在身前的地面上!那血液并非鮮紅,而是帶著一種黯淡的金色,落在地上,竟發出“滋滋”的聲響,蘊含的微弱文氣瞬間被濃烈的魔氣吞噬殆盡!他眼前一黑,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單膝重重跪倒在地,手中的心燈劇烈搖晃,燈焰猛地縮小到黃豆大小,光域也隨之急劇收縮,只剩下不足一丈方圓!那剛剛顯化、威勢無匹的兩個巨大山岳篆文,光芒如同風中殘燭,明滅幾下,便徹底潰散,化為點點黯淡的土黃光塵,被四周洶涌的魔氣瞬間吞沒!

心口處,那枚本就布滿裂痕的文心碎片,此刻更是傳來一陣清晰無比的、如同琉璃即將徹底破碎的“咔嚓”聲!光芒徹底黯淡下去,幾乎感覺不到搏動,只有一種瀕死的冰冷和虛弱,不斷傳遞出來。劇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空虛和無力感,仿佛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剛才那兩字抽空。

“懷瑾!”青蕪失聲驚呼,再也顧不得攙扶顧硯之,身影一閃已撲到管懷瑾身邊,翠綠的雙手毫不猶豫地按在他后心,精純的本源木靈之氣如同不要命般洶涌渡入!然而,那足以讓枯木逢春的靈力,此刻涌入管懷瑾體內,卻如同泥牛入海,只能勉強吊住他一絲生機,根本無法滋養那瀕臨破碎的文心!文心的裂痕,如同無底深淵,貪婪地吞噬著一切生機!

顧硯之也因失去了青蕪的支撐,身體一晃,靠著最后一絲意志力,才勉強用那支血筆撐住身體,沒有倒下。他看著管懷瑾慘烈的模樣,看著那盞隨時可能熄滅的心燈,再看看巖石上自己嘔心瀝血繪制的魔蝕圖譜和那觸目驚心的時辰標記,一股冰冷的絕望,混合著濃重的血腥氣,再次涌上喉頭。難道…真的…到此為止了嗎?

光域在急劇收縮,昏黃如豆的燈火在濃得化不開的魔云中飄搖,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永恒的黑暗吞噬。管懷瑾單膝跪地,身體因極度的虛弱和文心破碎的劇痛而無法抑制地顫抖,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腹間撕裂般的痛楚。青蕪渡入的靈力如同溫暖的溪流,卻只能在他干涸枯裂的經脈中徒勞地沖刷,無法觸及心口那枚瀕臨寂滅的核心。那枚碎片,像一塊冰冷的頑石,沉甸甸地墜在那里,裂痕深處透出的不再是文華金光,而是死寂的灰敗。

顧硯之用血筆死死撐著身體,儒衫已被冷汗和血污浸透。他看著巖石上那不斷旋轉擴大的污穢漩渦標記,看著代表魔君最后沖擊的時辰符號一點點迫近,又看看管懷瑾那搖搖欲墜的背影和青蕪蒼白焦急的臉,眼中那最后一絲瘋狂燃燒的智性光芒,在無邊的黑暗壓力下,也似乎開始搖曳、黯淡。

時間…時間不多了!魔君的意志如同冰冷的潮汐,一波強過一波地沖擊著這方小小的光域,那源于星壑魔窟核心的吸力正變得越來越強,仿佛要將他們的靈魂都拖入那萬劫不復的深淵!

難道…真的只能眼睜睜看著文脈崩毀,魔焰滔天?

不!一個聲音在顧硯之的靈魂深處吶喊,帶著儒生窮經皓首的執著,帶著面對天地傾覆亦要“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倔強!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管懷瑾手中那盞在魔風中頑強跳躍、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心燈!那微弱昏黃的光,像一根針,刺破了他絕望的陰霾!

燈…心燈…文心…文脈…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卻又在絕境中閃爍著唯一生機的念頭,如同電光火石般,瞬間劈開了顧硯之混亂的思緒!他因劇痛和虛弱而佝僂的身體,竟在這一刻奇跡般地挺直了幾分!那支沾滿自己鮮血的禿筆,被他死死攥緊,指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咯”聲。

“懷瑾…青蕪…”顧硯之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深處擠壓出來,“聽我說…我們…還有…最后一搏!”

管懷瑾艱難地抬起頭,黯淡的瞳孔中映著顧硯之染血卻異常明亮的臉龐。青蕪也停止了靈力輸送,翠綠的眸子帶著一絲茫然和希冀望向他。

顧硯之急促地喘息著,強壓下翻騰的氣血,用血筆指向那盞心燈,又指向管懷瑾的心口,最后指向腳下漆黑的大地和巖石上那污穢的漩渦:“魔蝕…核心…如…九幽…玄金…至陰…至穢…尋常…力量…難傷…分毫…唯有…至陽…至正…至純…之火…方能…煉化!”

他頓了頓,眼中燃燒著近乎殉道的光芒:“我們…沒有…三昧真火…沒有…太陽真炎…但我們…有…文心!有…文脈!有…這…九江…千年…積淀的…浩蕩…文華!”

“以…心燈…為…引!”他血筆重重一點燈焰,“此燈…乃…我等…心念…意志…所聚…與…懷瑾…文心…同源…共鳴…可作…火種!”

“聚…九江…殘存…文脈…為…薪!”筆尖猛地掃過巖石圖譜上那些尚未完全斷裂、依舊在微弱閃爍的文脈光點,“白鹿洞…萬卷悲鳴…東林寺…裂鐘余響…石鐘山…死寂中…不甘的…地脈…還有…城中…百姓…殘存的…愿力…祈禱…皆…可…引…來!此乃…天地…間…最…精純…的…文明…薪火!”

“以…廬山…龍脈…為…爐基!”顧硯之的目光陡然轉向青蕪,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與托付,“青蕪!你是…云霧…之精…是…廬山…的女兒…與…此山…龍脈…聯系…最深!唯有你…可…暫時…溝通…引導…龍脈…地氣…在…那…星壑…魔窟…核心…之外…構筑…一座…臨時的…‘地火…文爐’!將…魔蝕…核心…置于…爐中…煅燒!”

“最后!”他的目光如同最鋒利的刻刀,釘在管懷瑾身上,“懷瑾!你…文心…雖碎…卻…是…文脈…所鐘!是…引動…浩蕩…文華…唯一的…媒介!你…需…以…自身…為…爐鼎!為…橋梁!承…受…那…匯聚…而來的…九江…千年…文華…之重!將其…導入…青蕪…構筑的…地火文爐…化作…煉魔…真火!”

“此法…名為…‘文火…煉金’!”顧硯之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慘烈,“兇險…萬分!文火…煅燒…魔蝕…亦…反噬…爐鼎!懷瑾…你…首當…其沖!青蕪…溝通…龍脈…構筑…文爐…需…扎根…魔窟…承受…魔氣…蝕骨…之痛!而我…”他慘然一笑,嘴角又有鮮血溢出,“將以…殘軀…布設…‘導引…歸流…之陣’!梳理…文火…引導…其力…攻其…一點!此陣…耗神…耗命…我…恐…難…支撐…至…最后…”

死寂。

只有心燈燈焰在魔風中掙扎搖曳的細微噼啪聲,以及四周魔氣擠壓光域發出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滋滋聲。

以心燈為引,聚殘存文脈為薪,借廬山龍脈為爐基,以管懷瑾為爐鼎橋梁,顧硯之布陣疏導…集整個九江殘存之力,煅燒魔君核心!

這已不是戰斗,而是獻祭!是三個渺小的生命,試圖以自身為柴薪,點燃焚滅魔劫的最后烈焰!

深入骨髓的恐懼再次攫住了青蕪。扎根魔窟核心?溝通被魔氣瘋狂侵蝕的龍脈?那無異于將她的靈魄直接投入焚化爐!她嬌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翠綠的眸子蒙上一層絕望的水霧,望向腳下那散發著無盡惡意的漆黑巖石,仿佛能聽到地脈深處龍脈痛苦的哀嚎。

管懷瑾單膝跪地,手指深深摳進冰冷的巖石縫隙。心口文心碎片傳來的瀕死冰冷感是如此清晰,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別。以己身為爐鼎,承受浩蕩文華?這具本就油盡燈枯、文心破碎的軀殼,恐怕瞬間就會被那磅礴的力量撐爆、焚盡!顧硯之的嘔血聲猶在耳畔,那“恐難支撐至最后”的遺言更是如同一塊巨石壓在心口。

退縮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纏繞上來。或許…或許可以退走?或許還有別的辦法?身后潯陽城的哭喊、書院萬卷樓的悲鳴、東林寺裂鐘的余響…卻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他的意識!退?往哪里退?文脈崩,則天地覆!何處是凈土?

“沒有…時間了…”顧硯之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疲憊與急迫,他指著巖石上那不斷迫近的時辰標記,魔云深處傳來的吸力和威壓正在幾何級數地增強,“魔君…最后的…沖擊…即將…開始!一旦…它…撕裂…空間…降臨…一切…皆休!”

他猛地看向青蕪,聲音陡然變得異常嚴厲,甚至帶著一絲懇求:“青蕪!你是…此山…靈魄!龍脈…是山…之根!亦是…你…之根!魔蝕…龍脈…便是…斷你…根本!縱然…身死…魂消…難道…要讓…孕育你的…母親…淪為…魔巢?!讓…九江…千年…文華…付之…一炬?!”

“我…”青蕪渾身劇震,顧硯之的話如同驚雷,劈開了她心中恐懼的迷霧。她茫然地看向四周翻滾的、屬于廬山的魔云,又低頭看向腳下漆黑的大地。是啊…這是她的家…是誕生她靈性的源泉…魔氣侵蝕的每一寸土地,都像是在撕裂她的本源…逃?又能逃到哪里去?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家園徹底沉淪,看著孕育自己的母親山岳被魔氣玷污、扭曲?

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堅韌的翠綠光芒,如同初生的嫩芽,在她黯淡的瞳孔深處悄然點亮。她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望向管懷瑾,望向那盞微弱的心燈。燈焰中,仿佛映照出云霧繚繞的秀峰,映照出清澈的山澗溪流,映照出她第一次在云霧中化形時,感受到的那份純凈與喜悅…

“我…不怕了。”青蕪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清晰。她抬起手,輕輕擦去眼角的淚痕,翠綠的眸子深處,恐懼漸漸被一種近乎悲壯的溫柔與決絕取代。“我…是廬山的女兒…這里…是我的家。”她看向顧硯之,用力地點了點頭。

管懷瑾深深吸了一口充滿魔氣與硫磺味的灼熱空氣。那空氣如同火炭,灼燒著他的喉嚨和肺腑。他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沾滿污泥和血跡的手。這雙手,曾在文華齋拂去古籍上的塵埃,曾在石鐘山書寫音律之劍,曾在東林寺捧起慧遠的佛珠…它們承載的,不是力量,而是責任,是守護。

顧硯之的嘔血,青蕪的含淚,潯陽城的火光,書院青簡的悲鳴…無數的畫面碎片,最終凝聚成心口那枚冰冷破碎、卻依舊不肯徹底熄滅的文心碎片最后一絲微弱的搏動。

一股難以言喻的、超越了恐懼與痛苦的力量,如同地底奔涌的巖漿,在他瀕臨枯竭的軀體深處轟然爆發!他猛地抬起頭,黯淡的瞳孔中,那絲微弱的心火驟然熾盛!他不再顫抖,沾滿污泥和血跡的手指,異常穩定地抓住了那盞搖曳的心燈!

“好!”管懷瑾的聲音沙啞,卻如同金鐵交鳴,斬釘截鐵!他撐著膝蓋,以心燈為杖,竟緩緩地、異常堅定地站了起來!脊梁挺得筆直,如同絕境中不肯折斷的孤峰!“文火煉金!那就…煉它個…乾坤朗朗!”

他看向顧硯之,看向青蕪,昏黃燈焰映照著他蒼白卻堅毅如鐵的臉龐。

“顧先生,布陣!”

“青蕪…”他的目光落在綠衣少女身上,聲音低沉而鄭重,“扎根吧!”

青蕪迎著他的目光,翠綠的眸子里最后一絲猶豫也消散無蹤,只剩下玉石俱焚的澄澈。她用力地點了點頭,臉上甚至浮現出一抹近乎圣潔的、訣別般的微笑。

下一刻,她猛地轉身,面朝那魔云翻滾、吸力最強的星壑魔窟核心方向!雙手在胸前結出一個古老而玄奧的法印,周身翠綠的靈光瞬間暴漲!不再是護體的薄紗,而是如同燃燒的生命之火!

“娘親…女兒…回家了…”

一聲帶著無盡眷戀與決絕的呢喃,消散在濃稠的魔氣中。

青蕪的身影,就在管懷瑾和顧硯之的注視下,驟然化作一道純粹無比的翠綠色流光!這流光并非沖向魔窟,而是如同歸巢的倦鳥,義無反顧地、筆直地射向腳下那散發著無盡惡意的、漆黑堅硬的巖石大地!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種沉悶的、仿佛根系深深扎入地心的聲音。

翠綠流光接觸到漆黑巖石的剎那,如同水滴融入滾油!嗤——!刺耳的聲音伴隨著濃烈的黑煙升騰!那巖石仿佛活了過來,無數扭曲的、由魔氣凝聚的漆黑根須瞬間浮現,瘋狂纏繞、絞殺向那翠綠的光芒!魔氣的侵蝕如同億萬毒蟲噬咬!

然而,那翠綠光芒卻異常頑強!它不顧魔氣的瘋狂侵蝕,如同最堅韌的種子,硬生生地穿透了巖石表層那厚厚的魔蝕硬殼,向著大地最深處、向著廬山龍脈那痛苦掙扎的本源,不顧一切地鉆探而去!

“呃啊——!”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痛呼,仿佛從地底深處傳來!那是青蕪的靈魄在承受魔氣蝕骨鉆心之痛!翠綠的光芒在漆黑魔根的纏繞絞殺下,急劇地明滅、黯淡,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

但,它終究沒有熄滅!

在光芒即將被徹底吞噬的最后一刻,一點無比精純、凝聚了青蕪所有本源意志的翠綠光點,如同流星墜地,悍然穿透了層層魔障,成功觸及了那被魔氣重重包裹、痛苦呻吟的廬山龍脈本源!

“嗡——!!!”

一聲低沉、古老、充滿了無盡痛苦卻又帶著一絲解脫與決絕的龍吟之聲,仿佛從九幽地底,又仿佛從整座廬山的每一塊山石、每一道溪流中轟然響起!穿透了濃稠的魔云,震蕩在管懷瑾和顧硯之的靈魂深處!

大地,在青蕪扎根之處,開始微微震顫!不再是魔君引發的毀滅震蕩,而是一種沉重的、帶著蘇醒與悲壯意志的脈動!以那一點翠綠為中心,一圈極其微弱、卻無比純凈的土黃色光暈,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艱難地、頑強地擴散開來!雖然瞬間就被四周洶涌的魔氣侵蝕得千瘡百孔,但這圈光暈的出現,卻如同在絕對的黑暗中,點燃了第一縷希望的火星!

廬山龍脈,在青蕪以身為引、以靈魄為祭的悲壯溝通下,終于回應了!

“青蕪…”管懷瑾握著心燈的手,指節捏得發白,眼中第一次涌上了滾燙的液體,混合著臉上的污泥與血漬滑落。他死死盯著那圈在魔氣中艱難維持的土黃光暈,仿佛看到了少女在無盡黑暗中痛苦掙扎卻不肯放棄的身影。

“陣…起!”顧硯之的嘶吼帶著血沫,如同受傷野獸最后的咆哮!他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猛地前撲,整個人幾乎趴伏在那塊繪制著血圖的巖石上!手中的禿筆早已折斷,他竟直接用自己染血的手指,蘸著口中不斷涌出的鮮血,在巖石上、在身下的地面上,瘋狂地刻畫起來!

筆走龍蛇,血線縱橫!勾勒出的并非復雜的符文,而是最古樸、最直接的線條——江河歸流之形!疏導文火,引九江文華之力,聚于一點!每一道血線落下,都伴隨著他生命力的急速流逝!他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干枯,原本端方的面容迅速凹陷下去,唯有一雙眼睛,燃燒著最后的、足以焚盡一切黑暗的智慧與決絕之火!

“懷瑾!舉燈!引…文脈!”顧硯之的吼聲已近無聲,只有口型在劇烈地開合!

管懷瑾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已無淚,唯有無盡的決然!他雙手高舉那盞粗陶心燈!心口處,那枚瀕臨破碎的文心碎片,被他以意志強行催動,發出最后一聲悲鳴般的嗡鳴!如同瀕死的星辰最后的閃光!

“以…我…殘心…為…引!”

“九江…文脈…聽…吾…敕令!”

“白鹿…洞…萬卷…青簡…來!”

“東林…寺…裂鐘…余響…來!”

“石鐘…山…不屈…地脈…來!”

“潯陽…城…眾生…心念…來!”

無聲的吶喊,在心燈與殘存文心的共鳴下,化作無形的波紋,瞬間穿透了魔窟的阻隔,朝著九江大地的每一個角落擴散開去!

白鹿洞書院,萬卷樓。那些在魔氣侵蝕下哀鳴不止的竹簡青簡,驟然停止了悲鳴!一道道微弱卻精純無比的文氣光芒,如同受到感召的螢火蟲,從書簡中升騰而起,穿透了書院的屋頂,穿透了籠罩廬山的魔云,朝著那魔窟深處一點心燈指引的方向,匯聚而去!

東林寺,那口裂開的凈土梵鐘,鐘體上巨大的裂縫中,竟也流淌出絲絲縷縷純凈的佛光與文氣,混合著寺中殘存僧侶絕望中的誦經愿力,化作一道微弱卻堅定的光流,投向魔云深處!

死寂的石鐘山,地底深處傳來一聲沉悶的、不甘的轟鳴!一道極其微弱、卻凝聚了千年水石相搏不屈意志的地脈之氣,強行掙脫魔氣的束縛,破土而出!

潯陽城中,廢墟之上,無數在魔浪與地裂中掙扎求生的百姓,茫然抬頭。他們或許不懂什么文脈魔劫,但心燈那微弱卻無比堅定的召喚,混合著管懷瑾那守護的意志,如同黑暗中的一點燭火,點燃了他們心中殘存的最后一絲希望與對家園的眷戀。無數微弱的、無形的祈禱、祝福、對親人的思念、對太平的渴望…匯聚成星星點點的、淡金色的光芒,如同夏夜的螢火,從廢墟中升起,穿透魔云,匯聚成流!

無數道或明亮、或微弱、或浩然、或悲憫、或堅毅、或祈盼的光芒,從九江大地的四面八方,如同百川歸海,無視空間的距離,穿透了翻涌的魔云,悍然降臨在這方小小的光域之中!匯聚的目標,正是管懷瑾高舉的那盞心燈,以及他心口那枚瀕臨破碎、卻成為唯一通道的文心碎片!

“呃啊啊啊——!”

管懷瑾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整個人瞬間繃緊如弓!高舉心燈的雙臂肌肉賁張,青筋如同虬龍般暴起!無數道光芒瘋狂地涌入心燈,燈焰如同注入了滾油,轟然暴漲!從黃豆大小瞬間化作尺余高的熾白烈焰!光域猛地擴張!將四周洶涌的魔氣狠狠逼退!

然而,更多的、磅礴到無法想象的力量,則順著燈焰與文心的聯系,如同決堤的星河,狂暴地沖入管懷瑾的體內,涌向他心口那枚早已布滿裂痕的碎片!

痛!無法形容的痛!

那不是肉體的撕裂,而是靈魂被億萬鈞文華重壓、被至陽至正的文明之火灼燒的極致痛苦!文心碎片發出不堪重負的、令人牙酸的碎裂聲,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加深!管懷瑾的身體表面,無數細小的血管瞬間崩裂,金色的血霧彌漫而出!他的七竅之中,淡金色的血液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整個人如同一個即將爆裂的、盛滿光與火的容器!

“顧…先生…陣…!”管懷瑾從喉嚨深處擠出破碎的嘶吼,每一個字都噴濺著金色的血沫!他的意識在劇痛和磅礴力量的沖擊下已近模糊,唯有最后一點意志在死死支撐——將這股力量,導入青蕪以身為引、溝通龍脈構筑的“地火文爐”!

“歸…流…導…引…陣…開!”

趴在血圖巖石上的顧硯之,發出生命最后一聲咆哮!他染血的手指,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狠狠點在自己嘔心瀝血刻畫的“導引歸流陣圖”的核心樞紐之上!

嗡——!

以他身體為中心,一道復雜玄奧、由他生命精血繪制的血色陣圖驟然亮起!光芒流轉,如同一條條由鮮血構筑的微型江河!陣圖之力瞬間鏈接到管懷瑾身上,強行梳理、引導著那沖入他體內、狂暴混亂的浩蕩文華之力!

這股被強行梳理、凝聚、導向的力量,不再是無序的沖擊,而是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熾白如烈日、卻又蘊含著千年文明厚重與眾生愿力悲憫的“文火”洪流!順著顧硯之陣圖的指引,順著管懷瑾與青蕪那微弱的靈魄聯系,悍然沖入腳下的大地,沖向青蕪以靈魄為引、溝通廬山龍脈本源所構筑的那座臨時“地火文爐”!

目標——星壑魔窟核心!那污穢漩渦的中心!

轟——!!!

整個魔窟入口,地動山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純粹的、熾白的文火之光,與翻騰的、粘稠的魔氣,如同宿命的死敵,在魔窟最深處,在星壑核心,轟然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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