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武雙修?武道和術道還能一起修煉?”
李長歲大為驚訝,真是頭一回聽說。
霍驚仙撫須道:“那是自然,武夫不外求,自成體系,與術道并不沖突。”
李長歲狐疑,“為何我從未聽聞,可別說我孤陋寡聞,我家過去也有兩個入品修士,如此大事,沒聽他們提過半句。”
“只因極難。”
霍驚仙感慨道:“人生如白駒過隙,而修行道阻且躋,能把一道修好,修到高品之境,便猶如登天,哪有光陰、精力和資源,再去另修一道啊。”
李長歲沒好氣道:“那你還讓我修!”
“你不一樣。”
霍驚仙笑瞇瞇道,“單論我小說家一道而言,你有龍鳳之姿,修行定如吃飯喝水一般輕松,根本不礙事。屆時在武道之外,多一重手段,豈不妙哉?”
嘴上這般說,霍驚仙心里可不是這么想的。
術武雙修,歷史上不是沒人嘗試過。
除了西牛賀洲有個天生武胎的女菩薩,還從未聽聞有誰能夠齊頭并進,俱能修成大氣象。
頭鐵的也有,原本在某一道上天資卓越,最后卻兩頭都沒修好,泯為眾人。
此類前人的慘痛教訓多了,如今的孤傲之輩,在嘗試一番后,便會決然放棄一道。
眼前這李小子,武道修行十余年尚未入品,足見武道天資差成一坨。
而他在小說家一道,道韻天成,往后修行必定勢如破竹。
屆時落差極大。
還怕他不知道怎么選嗎?
李長歲此時已經代入進他的話中,想想看,往后若是與人捉對廝殺,別人權當他是個武修,他卻猛不丁使出術修手段,絕對夠出其不意,夠驚悚。
多出一重手段,自然也多一重保障。
至于說雙修之艱難,往后若是實在修不動,便棄了術修。
且試試又有何妨。
有一點李長歲頗為自信:他的成仙之志,不弱于這九州天下的任何修士。
在極致的欲望之下,許多阻礙和困難,都可磨滅!
李長歲咧嘴道:“術武雙修,我看行。”
霍驚仙突然挺直腰板,擺起架子,“既然如此,徒兒還不快快拜師。”
“等一下,我沒說要修小說家啊。”李長歲道。
霍驚仙瞪大眼眸,“你說啥?”
“有句話說出來,老先生千萬莫怪。”李長歲訕笑道,“你們小說家好像……不太行的樣子啊。”
“放屁!”
霍驚仙勃然大怒,須發(fā)無風自動。
李長歲只覺得天地都剎那間一滯。
咔嚓!咔嚓!咔嚓……
身前小木桌上的菜刀,自行動起來,狠狠切在瓜皮上。
嗤啦!嗤啦!嗤啦……
灶廚那邊,定制的鍋勺在鐵鍋中翻炒。
沙沙沙……
練武的沙坑內,黃沙流動,凝結成一個人形輪廓,隨后走出沙坑,把墻根子下的石鎖石碾當成玩具耍。
簌簌簌……
地上的枯枝落葉,席卷糾纏在一起,變成一個人形,旋即從屋檐下抄起一把笤帚,開始打掃院落。
嘩嘩嘩……
一股井水從地底涌起,化作一個透明人,拎著水桶從井里汲水,然后跑到菜圃里澆灌。
…
原本安靜的偏院,忽然變得極其熱鬧,許多東西自行而動,仿佛有看不見的人在操控。
更是出現(xiàn)十多個由各種事物組成的人狀物,各司其職干著活計。
相互之間甚至有交流。
比如那打掃院落的葉人,向著水井旁招手后,那水人便拎著一桶水,在起灰的院落里清灑起來。
李長歲人都看懵了,李魚若在,非得跳起來夸好活兒。
這是什么神仙手段?
“我若讓它們撲殺你,你活不過一瞬。”霍驚仙冷哼一聲道,“誰敢小覷我小說家?!”
“可是,”李長歲望著他咽了口唾沫道,“為何我聽聞,小說家要被踢出十二顯學之列?”
“誰他娘的腳大踢一個試試!”
霍驚仙嗤笑道:“一幫自以為是的家伙,嫌棄我小說家沒有著作經典,沒有大道至理。
“卻不知天下小說,俱是我小說家之作品,我小說家追求的也不是所謂經典,那些個經典著作,尋常百姓幾個能看懂?
“小說家想做的,只是通過簡單文墨,在天下百姓心中泛起點點漣漪。
“何為大道至理?他們說的‘人主雖不肖,臣不敢侵也’便是?他們說的‘民弱國強,國強民弱,故有道之國,務在弱民’便是?他們說的‘上之所是必皆是之,上之所非必皆非之’便是?
“柴米油鹽便不是了?!”
為何李長歲感覺,這小說家滿身反骨?
不過,他喜歡。
霍驚仙深吸一口氣,壓下火氣,望著李長歲語重心長道:“莫要聽那些閑言碎語,你可知顯學為何是十二家,不是十一家,也不是十三家?”
李長歲試探著回話,“子弟更多,勢力更大,影響更廣?”
“這么說也沒錯。”
霍驚仙笑著頷首,“主要還在于,這十二條修行途徑是完善的,也便是說,我小說家有九品至一品的完整修行體系,前輩們既然摸索出來,自然有人修為到過一品。”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哂笑道:“想毀我小說家根基,誰配?”
這話信息量很大啊,李長歲咂摸著,也就是說,諸子百家雖然多不勝數(shù),但是除了十二顯學,其他各家的修行體系并不完善。
可以修,卻修不到一品。
因為還沒摸索出來。
“老先生,你有九品破境丹?”李長歲突然問。
霍驚仙點點頭,“老夫此生尚未收徒,卻也想為我這一脈尋覓良才,恰好備有九品破境丹一枚。看來你也懂嘛。”
“不太懂,聽說來之不易?”
“自然,破境丹極難煉制,老夫也是花費代價,尋到醫(yī)家煉丹師幫忙煉制的。”
“你就這樣給我用?”
“這話說的,你若拜我為師,成為老夫唯一的弟子,老夫亦無兒無女,我之所有,便不都是你的了。”
霍驚仙說完,補充道:“你無須顧忌太多,老夫不需要你孝敬,甚至無法久待,有件事必須要去做,歸期難料。他日你若是能闖出一番名堂,道一聲是我霍驚仙的徒弟,老夫便以你為榮,足以自傲。”
李長歲原本想著循序漸進,談些條件的。
他如今身為李家家主,領著一群婦孺,他大哥也算是吧。
沒辦法撇開他們,獨自跟隨師父修行。
看這老先生還舍不舍得,會不會改變想法。
哪料人家直接來上這么一番話。
這徒弟收得完全不求回報啊。
弄得李長歲當下心情很復雜,有兩種極端情緒在腦子里盤桓。
一面有些感動。
一面懷疑這是個陰謀。至于說圖謀他什么,暫時想不到。
“老先生,容我考慮下如何?”
“你、怕我害你?”
李長歲遲疑一下,道:“是。”
說完補充一句:“不知為何,有一家也做修士買賣的大商號,很早之前便盯上我,雖然我自認沒什么特殊之處,但是他們肯定不會吃飽了沒事干,還請恕小子必須多留個心眼。”
“有這種事?”
霍驚仙略一思忖道:“你說的是銜月樓?”
李長歲不動聲色問:“老先生也知道銜月樓?”
“你應該問天下誰人不知。”
霍驚仙正色道,“即使放眼整個九州天下,銜月樓也是一等一的商號,頗為古怪的是,他們什么錢都賺,也做俗世買賣,你們這小小的白鷺城里都有他們的分號,你便可以想象一下他們的勢力有多大,而無論是在山上還是山下,財富都需要實力來捍衛(wèi)。”
虞管事。
虞大管事?
李長歲腦子里浮現(xiàn)出一張絕美面容,那個愛看樂子文的女人,本事只怕比想象中還大啊!
“也罷,我便走一遭這銜月樓,看看到底是怎么個事!”霍驚仙拍拍屁股起身。
李長歲抬手道:“老先生,此去怕是有風險,他們有個姓虞的大管事在。”
霍驚仙瞳孔收縮,“銜月樓的大管事,在白鷺城?作甚?”
李長歲搖搖頭,這他哪知道。
“那也要去。”
霍驚仙腳尖一點,蕩出涼棚,青衫獵獵,負手身后。
總算有了些高人風范,笑道:“徒兒,莫把為師想得太差勁,為師,很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