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好像亮了
書名: 蟻群與孤島作者名: 楊昭質本章字數: 3680字更新時間: 2025-07-10 01: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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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楊雯杰視角)**
痛。好痛好痛。
世界像被打碎的玻璃瓶,扎得我渾身都疼。額角一跳一跳地脹痛,像有根燒紅的鐵釘往里鉆。后腦勺那里黏糊糊、熱乎乎的,媽媽的手隔著濕毛巾按著,每按一下都讓我眼前發黑,想吐。最痛的是左手,它腫得像發面饅頭,火燒火燎,吊在身側動都不敢動一下,稍微一牽,骨頭縫里就炸開尖銳的疼,眼淚根本止不住。
冷。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冷。我縮在媽媽懷里,她抱得很緊,可我還是抖得像風里的破樹葉。單薄的秋衣被冷汗和血浸透了,濕噠噠地貼在背上,更冷了。
怕。爸爸像山一樣砸下來的拳頭,酒氣熏天的吼叫,還有……門口那個“壞蛋”!
剛才!就是他!那個穿著奇怪藍白衣服的人,像鬼一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雖然燈光暗看不清臉,可那個樣子,那個站在那里的感覺……我死都不會認錯!就是昨晚在后院月光下,那個教我“不要怕”的聲音!那個聲音鉆進我腦子里,讓我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在作文里寫下了那些話……然后,爸爸就變成了噴火的怪獸!
“是他……是他!昨晚……后院的……壞蛋!他……他騙我……是他害的……嗚……”
我用盡力氣喊出來,手指著他,像指著世界上最可怕的噩夢。媽媽嚇壞了,把我摟得更緊,沖著門口尖叫。那個“壞蛋”沒說話,他看我的眼神……好奇怪,沉得像壓死人的石頭,里面翻滾著我完全看不懂的東西,像是要把我吸進去,又像是他自己快要碎掉了。然后,他就跑了,像被黑暗吞掉了一樣。
他跑了,可恐懼和怨恨像毒藤一樣纏緊了我。就是他!這個騙子!他讓我寫的作文,就是導火索!他害我被打成這樣!
“嗚……媽……好痛……手……頭……好痛……”所有的委屈、恐懼和身體的劇痛終于沖垮了堤壩,我放聲大哭,身體在媽媽懷里劇烈地抽動,每一次抽噎都扯得傷口鉆心地疼。
“崽,莫哭,莫哭,媽媽看看……”媽媽的聲音抖得厲害,但她努力讓自己聽起來鎮定。她小心地移開按在我后腦勺的毛巾,我感覺到她身體猛地一僵,倒吸了一口冷氣。我知道,血一定流得更多了。
她又輕輕碰了碰我腫得像紫蘿卜一樣的手腕,我痛得“嘶”地一聲縮了一下,差點昏過去。
“崽,你聽媽媽說,”媽媽的聲音突然變得不一樣了,像繃緊的弓弦,帶著一種我從來沒聽過的決絕,“我們……我們去醫院。現在就去。”
醫院?我嚇得哭聲都噎住了。爸爸……爸爸還在主屋!
“他睡了!醉死了!”媽媽的聲音猛地拔高,斬釘截鐵,像一把刀劈開了我的恐懼,“等他醒了,什么都遲了!崽,你的手要接骨,頭上的血要止住!媽媽背你去!”她把我受傷的手臂輕輕環在她脖子上,她的脖子涼涼的,沾著我的汗和淚。“莫怕!有媽媽在!天塌下來,媽媽給你頂著!”
這句話像一道微弱卻滾燙的光,刺穿了籠罩我的冰冷黑暗。媽媽……媽媽要帶我去醫院?要和爸爸對著干?
媽媽咬緊牙,悶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把我背了起來。我趴在她并不寬厚甚至有些瘦弱的背上,額頭抵著她汗濕的頸窩。她身上有廚房的油煙味,有眼淚的咸澀味,還有一種……孤注一擲的味道。每一次邁步,她都晃得厲害,我能聽到她粗重的喘息,感覺到她后背肌肉的顫抖。我右手死死抓住她肩膀的衣服,左手垂著,每一次晃動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但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再哭出聲,怕增加她的負擔。
經過主屋門口時,里面傳來爸爸震天的鼾聲,像打雷一樣。媽媽的身體瞬間繃得死緊,腳步猛地停住,屏住了呼吸。我也嚇得心臟都快跳出喉嚨,連痛都忘了。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鐘后,那鼾聲依舊,媽媽才像虛脫一樣,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氣,更加小心地、幾乎是踮著腳尖,背著我,一步步挪出了家門,走進了外面冰冷漆黑的夜。
**(靈魂形態接觸)**
就在媽媽背著我,艱難地邁出家門門檻的那一刻。劇烈的顛簸和疼痛讓我意識有些模糊。世界在搖晃,路燈的光暈在淚水中化開。就在這時,一個奇異的念頭,或者說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像冰涼的水滴,突然滴落在我混亂灼熱的意識里。
【……別怕……看著媽媽……堅持住……】
這聲音!不是耳朵聽到的!它直接在我腦子里響起!沒有昨晚月光下的清晰,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疲憊和……悲傷?是那個“壞蛋”的聲音?可他不是跑了嗎?而且這聲音……為什么感覺離我這么近?近得好像……就在我自己的身體里?或者……像影子一樣貼著我?
我努力想集中精神,但劇烈的疼痛和眩暈像潮水般涌來。那感覺只是一閃而過,像黑暗中擦亮又瞬間熄滅的火柴頭。快得讓我分不清是幻覺,還是那個可怕的“壞蛋”真的變成了看不見的鬼魂,纏上了我?恐懼讓我本能地縮緊了身體,把臉更深地埋進媽媽汗濕的頸窩。
“崽?冷嗎?忍一忍,快到了……”媽媽感覺到了我的顫抖,喘著氣安慰,腳步更快了。
那奇異的感覺消失了,只剩下媽媽背脊傳來的微薄卻堅定的暖意,還有永州深秋夜里刺骨的寒風,刮在臉上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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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續(醫院場景-小楊雯杰視角)**
深夜的醫院急診室,燈光慘白得嚇人,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藥水的味道,刺鼻又冰涼。我被放在一張鋪著白色床單的推床上,手腕被一個穿著白大褂、表情嚴肅的醫生叔叔小心地托著檢查。他手指一碰,我痛得渾身一抽,眼淚又涌了出來。
“橈骨遠端青枝骨折,得復位固定。頭皮的裂傷也要清創縫合。”醫生叔叔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卻像宣判一樣。他抬頭看向臉色慘白、頭發凌亂的媽媽,“怎么弄的?摔跤?”
媽媽嘴唇哆嗦著,眼神躲閃了一下,聲音低得像蚊子哼:“……是……是孩子不小心從……從樓梯上摔下來了……”她的手指用力絞著衣角,指節發白。我躺在那里,聽著媽媽撒謊,心里又酸又澀又害怕。我不敢說真話。
醫生叔叔沒再追問,只是快速開了單子:“先去拍個X光片確認骨頭情況,然后處理傷口。家屬去繳費辦手續。”
媽媽拿著單子,看著上面陌生的項目和金額,眼神更加慌亂無助。她把我安頓在走廊的長椅上等著拍片,自己匆匆跑去繳費窗口。我靠在冰涼的椅背上,左手痛得麻木,后腦勺一跳一跳地脹,整個人暈乎乎的。周圍都是陌生的、痛苦的臉和匆忙的腳步聲,像一個冰冷嘈雜的噩夢。
就在我意識昏沉,快要撐不住的時候,那個冰涼的水滴感又來了。
【……X光室在左邊走廊盡頭……繳費單……第三項可以問有沒有減免……別讓她一個人扛……】
那微弱的聲音再次直接在我腦海里響起!這一次,帶著一種急切的焦灼感。它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我的昏沉。我猛地睜開眼,驚恐地四下張望——慘白的燈光,匆忙的護士,痛苦的病人……沒有那個藍白衣服的身影!他到底在哪里?!為什么聲音會在我腦子里?!
巨大的恐懼和詭異感讓我渾身發冷。就在這時,媽媽拿著繳費單,一臉焦慮和茫然地快步走回來,嘴里喃喃自語:“這么多……窗口說先去拍片……可這單子……”她顯然被復雜的流程和費用弄得手足無措。
鬼使神差地,也許是那腦子里聲音的驅使,也許是看到媽媽快急哭的樣子,我忍著痛,用盡力氣,嘶啞地小聲開口:“媽……X光……在那邊……左邊盡頭……”我艱難地用沒受傷的右手指了指方向。
媽媽一愣,驚訝地看著我:“崽?你怎么知道?”
我張了張嘴,那個“腦子里有聲音”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太嚇人了。我垂下眼,小聲說:“……剛才……好像聽護士說了……”
媽媽顧不上多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推起我往我指的方向走:“好好,崽你真乖,我們快去。”
拍片的過程很痛苦,冰冷的機器,被擺弄受傷的手腕,刺眼的白光。每一次移動都讓我痛得冷汗直流。媽媽一直緊緊握著我的右手,她的手心全是汗,冰涼冰涼的。那個奇怪的聲音沒有再出現。
等處理完頭上的傷口,縫了幾針,包上厚厚的紗布,再把手腕打上沉甸甸的石膏,天都快蒙蒙亮了。我又痛又累又怕,靠在媽媽懷里昏昏欲睡。媽媽抱著我,坐在醫院冰冷的塑料椅子上等最后的醫囑。她一夜沒合眼,臉色憔悴得像張白紙,眼神空洞地望著醫院慘白的地磚。
就在我意識模糊,即將睡去的那一刻,那個感覺又來了。這一次,不再是聲音,而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沉重的悲傷和……溫暖?像一層看不見的、冰冷的薄紗,輕輕覆蓋在我身上,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和……告別?
【……對不起……好好長大……媽媽……靠你了……】
那“聲音”微弱得如同嘆息,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悔恨和一種奇異的……釋然?然后,那層覆蓋著我的、冰冷又悲傷的“薄紗”感,如同清晨的霧氣被陽光驅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猛地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茫然地睜大眼睛。醫院走廊的燈光依舊慘白,消毒水味依舊刺鼻。媽媽還抱著我,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剛才……是什么?那個“壞蛋”……他走了?永遠走了?
手腕上的石膏又硬又沉,頭上的紗布悶悶地痛。可那縈繞不散的、被可怕“幽靈”盯著的恐懼感,似乎真的……隨著那聲嘆息般的“對不起”,一起消散了。只剩下身體的疼痛,和靠在媽媽懷里這一點點劫后余生的、脆弱的溫暖。
我抬起沒受傷的右手,輕輕碰了碰媽媽冰冷的臉頰。她立刻驚醒了,布滿血絲的眼睛緊張地看著我:“崽?痛嗎?想喝水嗎?”
我搖搖頭,把臉更深地埋進她懷里,閉上了眼睛。那個教我寫作文的“壞蛋”……那個穿著藍白衣服的“幽靈”……他到底是誰?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天,快亮了。回家的路,會怎么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媽媽背著我,闖過了這個最黑的夜。而那個奇怪的聲音……也許,再也不會出現了。
我也想再次去看一下小說的我,但是我卻不知道以何種身份,何種語言去見,這一張還是有點亂,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