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隨即便有人站了出來。

“且慢！諸位且慢，聽我一言！”

有人擠出人群，對著臺上的馬驍和徐妙錦拱了拱手，臉上帶著憂慮。

“馬東家，徐三小姐，這股憑分紅，聽著是極好。可……可眼下是什么光景？燕逆在北方虎視眈眈，朝廷大軍……咳?！?

“咳，恕我話直，勝負猶在未定，萬一……萬一有個閃失，咱們投進去的身家性命，豈不是打了水漂？這銀子，可是咱們的血汗錢吶！”

這話如同兜頭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不少人的熱情。對??！

仗還在打呢！朝廷要是沒了，這什么股憑，不就是廢紙一張？剛剛還往前擠的人，腳步頓時遲疑了。

另一個穿著綢緞長衫、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也摸著下巴，陰陽怪氣地接口道：

“王掌柜說的在理。還有啊，馬東家，您這一股一兩，聽著便宜。可要是成千上萬的人都來買，那得多少股？”

“”時候分紅，您這商幫……真能拿出那么多白花花的銀子來分？別到時候賺是賺了，可落到咱們手里的，還不夠塞牙縫的喲！”

分紅承諾的可實現性和可持續性，這才是個大問題。

一股一兩看似便宜，但總量大了，分紅就是天文數字。

商幫真舍得、真能拿出這么多利潤分？

第三個質疑者，一個面容嚴肅、穿著半舊儒衫、則憂心忡忡地補充道：

“老朽更擔心的是這營生本身！漕運、鹽引，乃至軍械，哪一樣不是國之命脈，牽涉極深？貿然插手，風險巨大”

“今日得了特許，他日若風向有變，或出了差池，朝廷追究下來，我們這些買了股憑的小民，豈不是要跟著傾家蕩產，甚至……身陷囹圄？這責任，又該誰來擔？”

這三連問，如同三把重錘，狠狠砸在剛剛燃起的熱情上。場面瞬間冷了下來。

原本喧鬧的人群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著臺上的馬驍和徐妙錦，等著他們的解釋。

那股狂熱的氣氛，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迅速癟了下去。疑慮、擔憂、觀望的情緒，重新占據了上風。

茶樓雅間內，馬靈蕓緊張地攥緊了手帕，看向朱允文：

“陛下……”

朱允文卻依舊氣定神閑，他輕輕抿了口茶：

“魚兒咬鉤，總得試探幾番。沉不住氣的，是釣不上大魚的。”

他的目光掃過人群中那幾個發聲質疑者，又掠過臺上看似有些措手不及的馬驍和依舊沉靜的徐妙錦，最后落在錢莊那金光閃閃的牌匾上。

樓下錢莊門口那剛剛燃起的熱情被兜頭三盆冷水澆得七零八落，質疑聲如同冰冷的潮水，重新淹沒了人群。

存錢的腳步停下了，掏銀票的手縮了回去。

眾人盯著臺上臉色有些發僵的馬驍和依舊沉靜的徐妙錦。

馬靈蕓臉色微白，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帕子，看向朱允文的目光帶著求助的慌亂。

“這些人說的顧慮也是在所難滅，若不打消疑慮，怕是一兩銀子也難收上來了?！?

廖鏞眉頭緊鎖，手按上了腰間的刀柄，眼中寒光一閃：

“陛下，臣看那幾個挑頭的刁鉆得很！要不要把他們都抓起來，打他一頓就老實了。”

廖鏞做了個擒拿的手勢。

“省得在此妖言惑眾，壞了陛下的布局！”

朱允文聽到廖鏞這粗暴的辦法，實在是有些無語。

他瞥了廖鏞一眼。

“堵？天下悠悠眾口，豈是幾把刀能堵住的？堵了這幾張嘴，只會讓更多的人猜忌你。”

“再說了，咱們這是開張做生意，又不是抄家滅九族，你說抓就抓，那不亂套了？”

秦逵則是說道：

“燕逆兵鋒、分紅能否兌現、營生風險，此三慮不解，人心難安?！?

馬靈蕓的心沉到了谷底，此刻她才意識到。

之前任你計劃得再好，到了實際開始的時候，就會問題不斷。

朱允文擺了擺手。

“不急！朕已經安排好了，好戲，才剛剛開場?！?

話音未落，街口忽然傳來一陣更大的騷動。

人群如潮水般向兩邊分開，讓出一條通道。

只見一架由四匹駿馬牽引、裝飾著皇家鸞鳥徽記的華麗車輦，在精銳侍衛的簇擁下，緩緩駛到了錢莊門前。

車簾掀開，一名身著鵝黃宮裝、云鬢高挽的絕色女子款步而下。

“寧國公主到！”

“是……是寧國公主殿下！”有人失聲驚呼。

“天爺！公主殿下也來了？”

“快看！真是寧國公主朱長寧！”

人群瞬間沸騰了。

無數道目光聚焦在朱長寧身上，充滿了震驚和敬畏。

這可是太祖爺最寵愛的公主之一，梅殷駙馬的妻子。

寧國公主朱長寧對周遭的喧鬧恍若未聞，她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

最終落在臺上微微躬身行禮的馬驍和徐妙錦身上，清越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嘈雜：

“本宮此來，一為賀聯儲錢莊開業之喜。”

“魏國公府與本宮夫家，乃是通家之好，徐家妹妹在此，本宮理當捧場。”

她微微一頓，目光轉向那堆印著“股憑”的精美紙票，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斷：

“二來，本宮更看好這聯儲商幫的商機！這股憑，本宮要買一萬股！”

轟！

人群徹底炸開了鍋！

一萬股！一萬兩雪花銀！

隨著公主的話音，幾名健壯的侍衛立刻抬著幾個沉甸甸的朱漆大木箱走上臺前，當眾打開。

白花花、亮閃閃的官銀，整齊地碼放在箱中，在陽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芒。

朱長寧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股看透世事的通透與果敢：

“諸位方才所慮，我也聽見了，無非是時局動蕩，風險難測?！?

“可本宮要問一句，自古以來，潑天的富貴，哪一樁不是險中求來？風平浪靜之時，這等能分享漕運、鹽引、軍械之利的通天門路，輪得到尋常人嗎？”

“恰恰是眼下這火中取栗的關頭，才蘊藏著真正的暴利！朝廷有陛下運籌帷幄，將士用命，區區燕逆，何足道哉？”

“此時不入場，更待何時？莫要等風平浪靜，只能看著別人吃肉喝湯，空余悔恨！”

女人，往往是聰明的女人，最擅長的一件事情，就是勾動男人的情緒。

讓男人上頭，讓男人共鳴，然后讓男人沖動。

很顯然，長寧公主就屬于聰明這一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