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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虎父生犬子

順治十六年(1659年)三月初七,夜幕悄然降臨福州城。靖南王府內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一場奢華的夜宴已經持續了三個時辰。十二盞琉璃宮燈高高懸掛,將王府大堂照得亮如白晝,柔和的燈光在雕龍柱間跳躍,投下斑駁的光影。歌姬們身著艷麗的服飾,在堂中翩翩起舞,她們的吳儂軟語混著檀板聲,如潺潺流水般在大堂中縈繞。

耿精忠斜倚在紫檀鎏金榻上,一身蟒袍華麗無比,然而前襟卻沾著點點酒漬。他雙眼微醺,目光卻死死地盯著席間那位身著湖藍褙子的婦人。這位婦人正是福建布政使崔文奎的續弦柳氏。柳氏身姿婀娜,面容秀麗,眉眼間透著一股溫婉的氣質,在這奢華的夜宴中宛如一朵青蓮,格外引人注目。

“崔大人。”耿精忠突然用力擲出手中的犀角杯,玉杯在青磚地上裂成三瓣,清脆的聲響打破了大堂中的喧鬧。滿座官員霎時噤聲,紛紛將目光投向耿精忠和崔文奎。崔文奎心中一緊,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他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拙荊不過略通琴藝,豈敢在這等場合獻丑……”

“嗯?”耿精忠眉頭一皺,緩緩站起身來,他的靴底碾過地上的碎玉,鑲金馬刺在燈火下泛著寒光。他身后四名鑲白旗護軍同時按住刀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兇狠的氣息。這些滿洲武士本是清廷安插在靖南王府的眼線,此刻卻成了耿精忠助紂為虐的幫兇。

“崔大人,本藩聽聞尊夫人琴藝高超,今日這夜宴,若能得尊夫人彈奏一曲,定能增色不少?!惫⒕易旖俏⑽⑸蠐P,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崔文奎心中明白,耿精忠這是故意刁難,但他又不敢違抗,只能無奈地看向柳氏。

柳氏心中滿是驚恐和憤怒,但她還是強忍著情緒,被兩名丫鬟拽到琴案前。她的鬢邊珠釵簌簌作響,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重。當她坐在琴案前,輕撫琴弦,《廣陵散》的殺伐之音緩緩響起。這曲子節奏激昂,充滿了殺伐之氣,仿佛在訴說著世間的不平與仇恨。

當曲子奏至“聶政刺韓”段時,耿精忠突然猛地劈手打翻了焦尾琴。琴身倒地,琴弦斷裂,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氨痉牎赌奚选?!”耿精忠大聲吼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瘋狂和暴虐。

柳氏抬起頭,眼中滿是憤怒和不屈,她緊緊咬著嘴唇,說道:“《廣陵散》乃千古名曲,豈是《霓裳》可比?”耿精忠臉色一沉,他沒想到柳氏竟敢反抗他。“好你個婦人,竟敢忤逆本藩!”耿精忠怒目圓睜,揚起手就要打柳氏。

崔文奎見狀,連忙上前幾步,跪地求情:“少將軍息怒,拙荊一時糊涂,還望少將軍大人有大量,饒她這一次。”耿精忠冷笑一聲,說道:“哼,崔大人,你若是不想你夫人受苦,就趕緊讓她彈奏《霓裳》?!?

崔文奎無奈地看向柳氏,眼中滿是哀求。柳氏心中一陣悲涼,她知道自己無法違抗耿精忠的命令。她深吸一口氣,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緒,開始彈奏《霓裳》。悠揚的琴音再次響起,然而這琴音中卻帶著一絲哀怨和無奈。

血淚妝奩

子時三刻,夜已深,福州城沉浸在一片寂靜之中。柳氏被幾名護軍拖進了王府后殿的暖閣。暖閣內布置得十分奢華,燭光搖曳,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香氣。梳妝臺上赫然擺著崔文奎清晨獻上的壽禮——一套點翠頭面。點翠工藝精湛,翠羽鮮艷奪目,在燭光下閃爍著迷人的光芒。

耿精忠雙手抱胸,嘴角掛著一絲邪笑,他用匕首挑開金絲瓔珞,突然將柳氏按在銅鏡前。“聽說漢人女子最重名節?”耿精忠看著銅鏡中柳氏驚恐的面容,得意地說道。銅鏡映出他腰間晃動的王府令牌,背面“欽命鎮守福建等處”八字已被磨得發亮。

柳氏看著銅鏡中自己狼狽的模樣,心中充滿了屈辱和憤怒。她緊咬著嘴唇,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窗外驟雨突然襲來,雨點猛烈地撲打在芭蕉葉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仿佛在為柳氏的遭遇鳴不平。

“少將軍,你若要強逼于我,我寧死不從!”柳氏大聲說道,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決絕。耿精忠冷笑一聲,說道:“哼,死?沒那么容易。本藩倒要看看你能堅持多久?!闭f著,他伸手就要去抓柳氏。

就在這時,柳氏突然伸手從發髻上拔下半截金釵,猛地刺向自己的喉嚨。血線瞬間順著湘妃竹屏風的“淚痕”蜿蜒而下,染紅了錦屏。耿精忠沒想到柳氏會如此剛烈,他微微一怔,隨即撫掌大笑:“好!這才是忠烈!”

暖閣外,老參將陳大勇正躲在陰影中,目睹了這一切。他的拳頭緊握,指甲嵌進肉里,眼中滿是悲憤和怒火。這位曾隨耿仲明血戰松錦的老兵,心中感慨萬千。當年,耿仲明在皮島殺貪官,是為了給弟兄們討餉,那時候的耿家是何等的正義和英勇。而如今,耿精忠卻如此殘暴無道,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

“少將軍變了?!标惔笥聦ι砼元氀鄣幕鹌鳡I把總低語,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和悲哀?!爱斈晖鯛斣谄u殺貪官,是為給弟兄們討餉……可如今,這耿精忠卻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獨眼把總嘆了口氣,說道:“是啊,這世道變了。耿家如今權勢滔天,少將軍難免會迷失自我。只是苦了這些無辜的百姓啊?!?

這時,一陣鐵甲鏗鏘聲打斷了他們的低語。鑲白旗護軍正押著崔文奎穿過回廊,崔文奎的烏紗帽不知去向,官服后領插著“縱妻忤逆”的斬標。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神中透露出絕望和無助。陳大勇摸向懷中的鄭成功密信,鹿皮封套已被雨水浸透。他心中暗自思量,看來是時候采取行動了。

舊部寒心

雨幕如簾,將整個靖南王府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老參將陳大勇和獨眼把總躲在角門的陰影里,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悲憤和憂慮。

“少將軍如此胡作非為,這福州城怕是要大亂了。”陳大勇低聲說道,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擔憂?!拔覀冞@些當年跟著老王爺出生入死的弟兄,豈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獨眼把總皺了皺眉頭,說道:“可如今耿家勢力龐大,我們又能如何?況且,還有那些鑲白旗護軍盯著我們,稍有不慎,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陳大勇沉默了片刻,然后緩緩說道:“我懷中這封鄭成功的密信,或許是我們的一個機會。鄭成功一直致力于反清復明,我們若能與他聯合,說不定能改變這一切?!?

獨眼把總猶豫了一下,說道:“與鄭成功聯合,這可不是一件小事。萬一被耿家發現,我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陳大勇堅定地說道:“如今福州城百姓民不聊生,耿精忠的暴行已經激起了民憤。我們若再不行動,不僅對不起死去的弟兄,更對不起福州的百姓。”

就在這時,他們看到崔文奎被押往刑場。崔文奎腳步踉蹌,眼神空洞,仿佛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希望。陳大勇握緊了拳頭,說道:“崔大人是個好官,卻落得如此下場。我們一定要為他報仇。”

“陳將軍,我們該如何行動?”獨眼把總問道。陳大勇沉思了片刻,說道:“我們先暗中聯絡其他東江舊部,看看他們的想法。然后再想辦法將這封密信送到鄭成功手中,商議聯合之事?!?

兩人正說著,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原來是一群鑲白旗護軍巡邏過來。陳大勇和獨眼把總趕緊屏住呼吸,躲在陰影中。等護軍走遠后,他們才松了一口氣。

“看來我們得小心行事?!标惔笥抡f道?!斑@王府里到處都是眼線,稍有不慎就會暴露?!?

獨眼把總點了點頭,說道:“陳將軍放心,我一定會聽從你的安排。只是這聯絡其他舊部,也要格外小心,不能讓耿家察覺?!?

陳大勇拍了拍獨眼把總的肩膀,說道:“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們一定要為死去的弟兄和百姓討回公道。”

密匣龍袍

同一時刻,耿繼茂正在王府的地窖中。地窖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氣息,燭光搖曳,照亮了四周的墻壁。耿繼茂正審視著繡娘剛完工的十二章袞服。金線繡成的團龍在燭火下張牙舞爪,仿佛隨時都要騰空而起。

耿繼茂看著這件袞服,心中五味雜陳。他想起父親臨終時攥著自己手腕說的“戒急用忍”。如今,耿精忠行事越來越魯莽,他心中不禁有些擔憂。突然,頭頂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是耿精忠又在摔東西。

“王爺,少主子他……”管家小心翼翼地說道。耿繼茂眉頭一皺,說道:“哼,這孩子越來越不像話了。”

這時,耿繼茂突然抽出案頭的《春秋》,書頁間滑出毛文龍當年贈予耿仲明的皮島布防圖。他看著這張圖紙,心中思緒萬千。當年,他們耿家在皮島有著輝煌的過去,而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燒了?!惫⒗^茂突然說道,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決絕。他踩住圖紙,火苗瞬間燃起,在火光中,島嶼輪廓漸漸化作灰燼?!斑B這點耐性都沒有,怎么跟小皇帝斗?”

管家猶豫了一下,說道:“王爺,這圖紙畢竟是老王爺留下的,就這樣燒了,會不會有些可惜?”

耿繼茂嘆了口氣,說道:“可惜?如今形勢復雜,這圖紙留著只會招來禍端。我們耿家要想長久,就必須謹慎行事?!?

就在這時,耿精忠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暗?,你為什么燒了那張圖紙?”耿精忠大聲問道,他的眼中滿是憤怒。

耿繼茂看著耿精忠,嚴肅地說道:“精忠,你太沖動了。如今我們耿家雖然手握重兵,但還不是與朝廷對抗的時候。這圖紙一旦被朝廷發現,我們耿家將萬劫不復。”

耿精忠不服氣地說道:“爹,你總是這么膽小怕事。我們耿家手握重兵,怕什么朝廷?”

耿繼茂皺了皺眉頭,說道:“精忠,你以為這天下是那么好打的嗎?朝廷勢力龐大,我們若貿然行事,只會自取滅亡。你要記住,做大事要沉得住氣?!?

耿精忠冷哼一聲,說道:“哼,我才不管那么多。我要讓那些看不起我們耿家的人都知道,我們耿家不是好惹的?!闭f完,他轉身就走。

耿繼茂看著耿精忠離去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知道,要讓耿精忠明白其中的道理,還需要時間。

鼓山夜獵

三日后,耿精忠帶著一群人來到鼓山夜獵。鼓山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神秘,山林中不時傳來野獸的叫聲。按察使周亮工得知此事后,心中十分擔憂。他知道耿精忠行事魯莽,擔心他會在夜獵中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世子!崔氏一案還請你三思啊?!卑床焓怪芰凉r住耿精忠的馬頭,大聲說道。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憂慮和焦急。

耿精忠眉頭一皺,冷冷地看著周亮工,說道:“周大人,你這是何意?崔氏忤逆本藩,罪有應得?!?

周亮工說道:“世子,崔大人是朝廷命官,且并無大錯。他夫人剛烈自盡,也是出于無奈。此事若處理不當,恐會引起民憤啊。”

耿精忠冷笑一聲,說道:“民憤?本藩還怕民憤不成?周大人,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

周亮工并不退縮,他繼續說道:“世子,如今朝廷對我們耿家多有猜忌。我們若能妥善處理此事,不僅可以平息民憤,還能向朝廷表明我們的忠心。”

耿精忠聽了周亮工的話,心中頓時大怒。他覺得周亮工是在指責他,是在挑戰他的權威?!昂?,你敢質疑本藩的決定?”耿精忠怒目圓睜,大聲吼道。

話音未落,耿精忠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支鳴鏑箭,用力射出。箭如流星般貫穿了周亮工的咽喉。周亮工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他的身體緩緩從馬上栽倒,掉進了山澗。

護軍們看著周亮工栽進山澗,都驚呆了。他們沒想到耿精忠會如此心狠手辣。耿精忠卻故作驚訝地驚呼:“周大人墜馬了!”他靴跟的馬刺還滴著血,那箭尾纏著與他扳指同色的金絲線,這無疑是他殺人的證據。

“快,下去找找周大人?!惫⒕已b作慌張地說道。護軍們雖然心中懷疑,但也不敢違抗耿精忠的命令,紛紛下山去找周亮工。

陳大勇和獨眼把總也在夜獵的隊伍中,他們目睹了這一切。陳大勇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和悲哀。他沒想到耿精忠會如此殘暴,連朝廷命官都敢隨意殺害。

“陳將軍,這耿精忠如此無法無天,我們該怎么辦?”獨眼把總低聲問道。陳大勇咬了咬牙,說道:“看來我們必須加快與鄭成功聯合的步伐了。否則,福州城將會陷入更大的災難。”

殘燭密議

當夜,耿繼茂在祠堂中見到了跪了整日的老仆耿九。祠堂里燭光昏暗,氣氛顯得格外凝重。老仆耿九低著頭,身體微微顫抖,他的手中緊緊握著一個生銹的錫匣。

“老王爺留話,若少主子行事逾矩……”老仆耿九聲音顫抖地說道。他緩緩打開錫匣,匣中赫然是當年皇太極賜耿仲明的免死鐵券,背面刻著滿文“叛者磔之”。

耿繼茂看著免死鐵券,心中一陣復雜。他知道這鐵券雖然珍貴,但如今卻不能輕易拿出來?!昂?!”耿繼茂將鐵券擲入香爐,銅鎏金字在火焰中卷曲,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艾F在舉事就是送死!”

老仆耿九驚恐地抬起頭,說道:“王爺,這鐵券可是老王爺留下的,就這么燒了,太可惜了?!?

耿繼茂嘆了口氣,說道:“耿九,你不懂。如今朝廷對我們耿家多有猜忌,這鐵券一旦被朝廷發現,我們耿家將萬劫不復。我們必須謹慎行事,不能讓精忠的魯莽行為毀了整個耿家。”

就在這時,耿繼茂沒注意到祠堂梁上伏著一個黑影。這個黑影正是鄭成功派來的探子。探子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心中暗自思量,耿家內部矛盾重重,這或許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

探子等耿繼茂和耿九離開祠堂后,悄悄從梁上下來。他小心翼翼地將鐵券的灰燼收集起來,然后迅速離開了祠堂。

而在王府的另一個角落,陳大勇和其他幾名東江舊部正在秘密商議。“兄弟們,耿精忠如此殘暴無道,我們不能再坐視不管了?!标惔笥抡f道,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堅定。

“陳將軍,我們該如何行動?”一名舊部問道。陳大勇沉思了片刻,說道:“我們必須盡快將鄭成功的密信送到他手中,商議聯合之事。同時,我們要暗中聯絡更多的舊部和百姓,壯大我們的力量?!?

“可是,這送信的任務十分危險。萬一被耿家發現,我們都將性命不保。”另一名舊部擔憂地說道。

陳大勇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知道危險,但為了福州的百姓,為了死去的弟兄,我們必須冒險一試。我打算親自去送信。”

眾人聽了陳大勇的話,都十分感動。他們紛紛表示愿意聽從陳大勇的安排,為了正義而戰。

##七、閩江浮尸

五日后,漁民在洪山橋下發現了七具捆著石鎖的女尸。這些女尸正是柳氏的陪嫁丫鬟,她們的指甲縫里塞著靖南王府的織金緞碎片。消息很快傳遍了福州城,百姓們頓時群情激憤。

“耿剝皮太殘忍了,連這些無辜的丫鬟都不放過?!币晃焕先藨嵟卣f道。“是啊,這耿家父子簡直就是惡魔,我們不能再任由他們胡作非為了?!币晃荒贻p人也附和道。

當夜,福州西門突然出現了白幡,上書“耿剝皮”三字,落款竟是毛文龍舊部慣用的浪花標記。這一消息讓耿精忠和耿繼茂十分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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