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毒鳩弒忠仆
- 靖南王:耿氏千古事
- 文子小語
- 4889字
- 2025-06-20 13:57:00
順治九年臘月廿三,夜幕如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沉沉地籠罩著靖南王府。王府中,九十九盞銅雀燈搖曳生姿,每一盞燈的雀喙都銜著一根毒鳩尾羽,在昏黃的燈光映照下,那些尾羽閃爍著青紫的幽光,仿佛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投下的暗影在梁間扭曲變幻,宛如鬼魅的身影在舞動。
靖南王府的正廳內,奢華至極。頭頂上方的水晶吊燈折射出五彩光芒,四周墻壁上掛著名家字畫,腳下的大理石地面光潔如鏡。耿繼茂身著一襲華麗的錦袍,袍上繡著金色的龍紋,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他坐在主位上,手中摩挲著耿仲明遺留下來的犀角杯,杯身雕刻著精美的花紋,透出歲月的滄桑。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輕輕晃動,映出老仆耿安那佝僂的身影。
耿安已年逾古稀,頭發花白如雪,臉上布滿了歲月的皺紋。他穿著一件樸素的舊長袍,雙手因為常年勞作而粗糙干裂,此時正顫巍巍地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銀質托盤,上面放著一碗“雪蓮燉鷓鴣”,緩緩向耿繼茂走來。
“安伯,”耿繼茂突然伸手扣住老人的手腕,他的眼神犀利而冰冷,仿佛能看穿人的靈魂。爐火在一旁噼啪作響,火星四濺,他的指尖蘸了蘸杯中的酒,在案幾上劃出三道血痕,每一道血痕都仿佛帶著沉重的歷史記憶,“您可知這鷓鴣用何物喂養?”他的聲音低沉而陰森,在寂靜的大廳中回蕩。
耿安渾濁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的身體微微顫抖,手中的托盤也跟著晃動起來。他看著耿繼茂,眼神中既有恐懼又有憤怒,嘴唇顫抖著說道:“王爺...老奴只記得崇禎四年,皮島雪夜您發高燒,是仲明將軍剜了腿肉給您當藥引!”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仿佛在回憶那段艱難的歲月。
耿繼茂冷笑一聲,眼神中充滿了不屑和殘忍。他松開耿安的手腕,端起犀角杯,輕輕抿了一口酒,說道:“安伯,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可如今,有些事情你知道得太多了。”他放下酒杯,目光緊緊地盯著耿安,仿佛要把他看穿。
耿安的眼神堅定而倔強,他挺直了腰板,說道:“王爺,老奴跟隨耿家三代,忠心耿耿,從未有過二心。有些事情,老奴知道是為了耿家好,但有些事情,老奴實在看不下去!”他的聲音雖然蒼老,但卻充滿了力量。
“哼,看不下去?”耿繼茂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杯盤都跟著震動起來,“安伯,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過是我耿家的一個奴才,有什么資格說三道四?”他站起身來,走到耿安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威脅。
耿安毫不畏懼地迎著耿繼茂的目光,說道:“王爺,老奴雖然是個奴才,但也有自己的良心。有些事情,老奴不能裝作看不見。”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決絕。
耿繼茂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握緊了拳頭,怒道:“好你個耿安,竟敢如此跟本王說話!看來你是活膩了!”他揚起手,就要打下去。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一名侍衛匆匆跑進來,單膝跪地,說道:“王爺,外面有一群百姓求見,說是為了去年的賦稅問題。”
耿繼茂皺了皺眉頭,他放下手,對耿安說道:“今天先饒了你,等本王處理完外面的事情,再跟你算賬!”他轉身對侍衛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不一會兒,一群百姓被帶了進來。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眼中滿是絕望和無奈。為首的一個老人上前一步,跪在地上,說道:“王爺,去年的賦稅實在太重了,我們實在交不起啊。求王爺開恩,減免一些賦稅吧。”
耿繼茂看著這些百姓,眼神中沒有一絲憐憫。他冷冷地說道:“本王也有本王的難處。朝廷的賦稅是必須要交的,你們若交不起,就想辦法去湊。否則,別怪本王不客氣!”
百姓們聽了,紛紛磕頭哀求:“王爺,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家里的糧食都交了賦稅,現在連飯都吃不上了。求王爺可憐可憐我們吧。”
耿繼茂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道:“好了好了,別在這里哭哭啼啼的。本王再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若還交不起賦稅,就別怪本王將你們趕出這片土地!”
百姓們聽了,絕望地大哭起來。耿安看著這一幕,心中不忍,他走上前一步,說道:“王爺,這些百姓實在是太可憐了,您就減免一些賦稅吧。否則,他們真的會活不下去的。”
耿繼茂瞪了耿安一眼,怒道:“你又來多管閑事!本王自有主張,不用你在這里指手畫腳!”他一甩袖子,說道:“把他們都趕出去!”
侍衛們一擁而上,將百姓們強行拖了出去。百姓們的哭喊聲在王府中回蕩,久久不散。
耿繼茂轉過身來,看著耿安,眼中充滿了怒火:“耿安,你三番五次地壞本王的好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耿安看著耿繼茂,說道:“王爺,老奴只是不忍心看到這些百姓受苦。您身為靖南王,應該以百姓為重,而不是只想著自己的利益。”
耿繼茂怒極反笑:“以百姓為重?本王若不征收賦稅,拿什么來維持王府的開銷?拿什么來供養軍隊?你懂什么!”他拔出腰間的佩劍,指著耿安的胸口,“你若再敢多嘴,本王就殺了你!”
耿安看著那鋒利的劍尖,毫無懼色:“王爺,您殺了老奴吧。老奴死不足惜,但老奴希望您能聽聽百姓的心聲,做一個真正的好王爺。”
耿繼茂的手微微顫抖,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放下了劍。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好,本王今天暫且饒你一命。但你最好給本王老實點,不要再多管閑事!”
耿安默默地低下頭,說道:“老奴知道了。”
血甕葬舊誓
子時的靖南王府地窖,陰森恐怖。四周的墻壁上掛著幾盞昏黃的油燈,燈光搖曳不定,投下長長的陰影。潮濕的地面上布滿了青苔,墻壁上滲出一道道水珠,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地窖中擺放著三百壇“女兒紅”,酒壇的甕口密封著帶血的封泥,血腥氣彌漫在空氣中,令人作嘔。耿繼茂身著一襲黑袍,頭戴黑色斗笠,臉上蒙著一塊黑布,只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睛。他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走向首壇酒。
他蹲下身子,雙手用力掀開首壇酒的封蓋。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一只繡娘翠翹的頭顱赫然浮現在酒液中。翠翹的雙眼圓睜,充滿了恐懼和絕望,頭發在酒液中飄散開來,仿佛在訴說著她的冤屈。
“這些酒埋了十二年,”耿繼茂站起身來,從旁邊的木桶中舀起一勺猩紅的液體,走到耿安面前,將液體澆在他的臉上。液體順著耿安的臉頰流淌下來,他的眼睛被辣得緊閉,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耿繼茂冷冷地說道,“每壇都用知情人骨血釀的——今日請您品鑒!”
耿安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他愣了片刻,突然發瘋似的撞向酒甕。酒甕被撞得粉碎,陶片四處飛濺。在碎陶片中,滾出半枚東江腰牌。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喜,連忙抓起腰牌,用腰牌的邊角剮下自己左臉的皮肉,露出烙印在下面的“毛文龍手令”。手令上的字跡雖然有些模糊,但仍能清晰地辨認出:“崇禎二年密令:‘耿仲明若降虜,誅九族!’”
“那您更該死了!”耿精忠突然從陰影中沖了出來,他手中握著一把匕首,眼神兇狠而瘋狂。他用力將匕首穿透腰牌,將父親耿繼茂與老仆耿安的手釘在了一起。
耿繼茂和耿安同時發出一聲慘叫,鮮血從他們的手掌中汩汩流出,滴落在地上,形成一灘血泊。耿安憤怒地看著耿精忠,說道:“你這個逆子,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耿精忠冷笑一聲,說道:“哼,你們都該死!為了耿家所謂的利益,你們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今天,就讓你們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耿繼茂咬著牙,說道:“逆子,你以為你這樣就能改變什么嗎?你別忘了,你也是耿家的人!”
耿精忠看著耿繼茂,眼神中充滿了仇恨:“我寧愿不是耿家的人!你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耿家早已是罪惡滔天!”
就在這時,地窖的門突然被一陣狂風吹開,冷風呼嘯著灌了進來。燈光搖曳不定,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鬼嬰啼柩
西禪寺的停靈處,陰森而詭異。四周的墻壁上掛著白色的挽聯,在夜風中飄動,發出沙沙的聲響。耿安全家七口的棺槨整齊地排列在停靈處,棺蓋上覆蓋著黑色的布幔。
突然,七口棺槨的表面開始滲出血液,血水順著棺蓋緩緩流淌下來,滴落在地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耿繼茂身著一身素服,臉色蒼白,眼神中充滿了恐懼。他緩緩走到棺槨前,雙手顫抖著輕輕扶著棺蓋。
就在他的手觸碰到棺蓋的那一刻,棺內突然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那哭聲尖銳而凄慘,仿佛來自地獄深處。耿繼茂的身體猛地一震,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用力掀開棺蓋,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棺內,耿安的孫子正趴在他母親的胸口,啃噬著母親的心臟。那孩子的眼睛通紅,嘴角沾滿了鮮血,模樣十分恐怖。
“爹你看!”耿精忠在一旁尖叫起來,他的手指向尸嬰的胸口。耿繼茂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尸嬰的胸口紋著一幅登州城防圖,圖下標注著:“孫元化埋火器處”。
狂風猛烈地撞擊著窗戶,窗欞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燭淚在青磚地面上流淌,漸漸匯成了一行字跡:“汝父自縊前,托我存此圖”。
耿繼茂驚恐萬分,他拿起一旁的斧頭,用力向尸嬰劈去。斧刃狠狠地砍在尸嬰身上,卻卡在了母親遺留下來的長命鎖里。長命鎖被砍斷,鎖心掉出一個蠟丸。
耿繼茂顫抖著撿起蠟丸,用手輕輕捏碎。蠟丸中滾落出一張血書,上面寫著:“鼓山衣冠冢是假,真冢在...”
然而,血水突然自燃起來,火焰迅速蔓延,燒焦了血書上最關鍵的地名。
耿繼茂癱坐在地上,眼神呆滯,口中喃喃自語:“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真的是報應嗎?”
耿精忠在一旁也嚇得臉色蒼白,他結結巴巴地說道:“爹,這...這太可怕了。我們該怎么辦?”
耿繼茂緩緩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說道:“不管怎樣,我們都要查出真相。這背后一定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骨笛召魂
耿安的墳前,雜草叢生。月光灑在墳頭上,顯得格外凄涼。耿繼茂站在墳前,手中拿著一支人骨笛。這支骨笛是毛文龍當年用后金斥候的腿骨所制,笛身刻著精美的花紋,散發著一股神秘的氣息。
他將骨笛放在嘴邊,輕輕吹奏起來。笛聲嗚咽低沉,仿佛是鬼魂的哭泣。隨著笛聲的響起,新墳開始裂開縫隙,一群滿身蛆蟲的黃鼠狼從縫隙中爬了出來。
“畜生!你也配聽東江舊調?”耿繼茂憤怒地一腳踩在一只黃鼠狼的身上。鼠群發出一陣吱吱的叫聲,紛紛逃竄。但不一會兒,它們又叼著半幅《東江輿圖》跑了回來。
耿繼茂蹲下身子,拿起《東江輿圖》。圖上旅順港的位置標著一個紅叉,旁邊注著小字:“崇禎六年二月初九,耿仲明于此焚毀毛帥抗金密檔十二箱”。落款竟是陳紹宗,那個被耿仲明以“通敵”罪名處決的部將。
耿繼茂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握緊了手中的骨笛,說道:“原來當年還有這樣的事情。耿仲明,你到底還隱瞞了多少秘密?”
突然,一陣陰風吹過,骨笛從耿繼茂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成了兩截。耿繼茂心中一驚,他抬頭望去,只見耿安的墓碑上出現了一行血字:“三代而斬,汝子必食汝肉!”
毒日焚天
翌日的法場,人山人海。四周的百姓們圍得水泄不通,他們的臉上充滿了恐懼和好奇。耿家三十七名舊仆跪在法場上,他們的雙手被綁在身后,眼神中充滿了絕望。
劊子手們手持鋒利的大刀,站在舊仆們的身后。刀鋒上抹著鳩毒,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
耿繼茂身著一身黑色的官服,頭戴烏紗帽,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緩緩來到法場。他的眼神冰冷,掃視著跪在地上的舊仆們。
“安伯莫急,”耿繼茂勒住韁繩,下馬走到耿安面前,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我送您見毛帥!”他一揮手,一名士兵將耿安綁在炮口上。
點火繩被點燃,火花沿著繩索迅速蔓延。耿安看著耿繼茂,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仇恨:“吉安惶恐灘...仲明將軍是被人活活勒死掛樹的!”
就在炮響的剎那,血霧彌漫開來。一群銅雀從血霧中飛出,每只雀爪都抓著帶肉的頭皮。那些頭皮正是耿安畢生為耿仲明編織的假發套。
雀群掠過鼓山,鼓山上耿仲明的衣冠冢轟然崩塌,露出了一個空蕩的墓穴。
百姓們發出一陣驚呼聲,耿繼茂看著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殘燭照孽
當夜,靖南王府的祠堂內,燭光搖曳。耿繼茂身著一身黑袍,臉色陰沉。他緩緩走到祠堂的角落,那里擺放著耿仲明的鎧甲。
他伸手掀開鎧甲,只見內襯密密麻麻縫著九十七縷嬰兒胎發。這些胎發都是登州兵變后他下令滅門的文官遺孤。
“爹...您早該下地獄了。”耿繼茂的眼神中充滿了厭惡和憤怒,他拿起一旁的火把,點燃了鎧甲。
火焰迅速蔓延,照亮了整個祠堂。在火焰中,浮現出耿安最后的詛咒:“三代而斬!汝子必食汝肉!”
火光突然熄滅,四周陷入一片黑暗。耿精忠的身影出現在灰燼中,他正蹲在那里,大嚼著焦肉。他的臉上沾滿了黑血,眼神瘋狂而癡傻。
“爺爺的肉...是苦的。”耿精忠滿嘴黑血,癡笑著說道。他的肩頭血痣突然裂開,爬出一群白蛆,漸漸組成了四個字:“癸巳鼓山”。
耿繼茂看著這一幕,心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他癱坐在地上,眼神呆滯,口中喃喃自語:“難道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