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七年二月初三,北京城被一層厚重的夜色所籠罩。凜冽的寒風呼嘯著,吹過大街小巷,發出刺耳的聲響。更鼓敲過三響,整個城市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
翰林院編修趙士麟的府邸,坐落在一條幽靜的小巷深處。府邸的大門緊閉著,門前的燈籠在寒風中搖曳,發出微弱的光芒。突然,一塊纏著白綾的銀錠重重地叩響了府門,那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門房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嘴里嘟囔著:“這深更半夜的,是誰啊?”他打開門,借著微弱的燈光,看到一個獨臂的男子站在門口,身旁還跟著兩個黑衣人。門房的心中一驚,他知道,能在這個時候來訪的,必定不是尋常人。
“這位爺,您是?”門房小心翼翼地問道。
獨臂男子將銀錠遞到門房面前,說道:“這是靖南王府的‘喪禮’,煩請通傳一聲,就說靖南王府的人求見趙大人。”
門房接過銀錠,借著燈光仔細一看,只見銀錠底部刻著“崇禎通寶”四字。他的心中一緊,他知道,這銀錠可不簡單,正是當年耿仲明私鑄的軍餉。門房不敢怠慢,連忙說道:“您稍等,我這就去通傳?!?
門房匆匆走進府內,不一會兒,趙士麟穿著一身長袍,匆匆走了出來。他的臉上帶著一絲驚訝和疑惑,當他看到銀錠上的“崇禎通寶”四字時,臉色微微一變。
“不知靖南王府的諸位深夜來訪,所為何事?”趙士麟問道。
獨臂男子正是靖南王府的韓鐵手,他上前一步,說道:“趙大人,我家王爺有一事相求?!闭f著,他從懷里掏出一本《清實錄》稿本,遞到趙士麟面前。
“王爺要改的,是這一句?!表n鐵手的鐵鉤點在稿本上,“‘耿仲明畏罪自縊’,請大人改為‘染疫暴卒’?!?
趙士麟的目光落在稿本上,他的眉頭微微一皺。燭火突然搖曳起來,照出書架上《東江遺事》的書脊,那是毛文龍舊部所著,早已被列為禁書。趙士麟的心中一陣慌亂,他知道,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旦被朝廷發現,自己必將大禍臨頭。
趙士麟的筆尖在“疫”字上懸停良久,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猶豫和掙扎。他抬起頭,看著韓鐵手,說道:“此事事關重大,還望王爺三思。若被朝廷發現,只怕會惹來殺身之禍。”
韓鐵手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寒光,他冷冷地說道:“趙大人,我家王爺心意已決。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大人想必比我更清楚。若大人肯幫忙,王爺自然不會虧待大人?!?
趙士麟的心中一陣猶豫,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靖南王府的要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最終在“疒”字旁多添一撇,成了“痍”字。
“趙大人,這‘痍’字何意?”韓鐵手問道。
趙士麟微微一笑,說道:“‘痍’字暗示刀傷,也算為后世考據留下一點伏筆吧。”
韓鐵手點了點頭,說道:“趙大人果然高明。此事還望大人保密,若有任何閃失,大人知道后果的?!?
趙士麟連忙說道:“請王爺放心,趙某自當守口如瓶?!?
韓鐵手滿意地點了點頭,帶著人匆匆離開了。趙士麟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一陣忐忑不安。他知道,自己已經卷入了一場巨大的漩渦之中,未來的命運將會如何,他一無所知。
朱砂改實錄
國史館的密室里,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藥水味。耿繼茂身著黑衣,神情嚴肅地坐在桌前,親自調制藥水。他的面前擺放著朱砂、明礬和耿仲明靈前的香灰,他將這些東西小心翼翼地混合在一起,制成了一種與御批完全相同的紅色。
“王爺,這藥水真的能和御批的顏色一樣嗎?”一旁的韓鐵手問道。
耿繼茂點了點頭,說道:“放心吧,我已經試過多次了,顏色幾乎一模一樣。”
韓鐵手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好。只要能騙過朝廷,為老帥洗清冤屈,一切都值得?!?
耿繼茂拿起筆,蘸了蘸藥水,在黃冊上改寫起來:“先父并非自縊于樹,而是...病逝于榻?!彼氖治⑽㈩澏吨?,每一筆都寫得格外慎重。最后一筆故意拖長,與順治帝的筆跡渾然一體。
窗外傳來烏鴉啼叫,那凄慘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眾人回頭時,發現墨跡未干的“榻”字竟滲出絲絲血痕——那是摻在藥水里的守宮血,遇熱即顯。
“這是怎么回事?”韓鐵手驚訝地問道。
耿繼茂的臉色微微一變,他心中暗暗吃驚,但表面上卻依然鎮定自若。他說道:“無妨,這或許是先父在天之靈的指引。繼續做事吧。”
眾人點了點頭,繼續忙碌起來。耿繼茂望著黃冊上的字跡,心中思緒萬千。他知道,這不僅僅是改寫幾個字那么簡單,這關系到父親的名譽和耿家的未來。他暗暗發誓,一定要為父親報仇雪恨,讓那些陷害父親的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鴆酒試忠心
次日清晨,參與修史的六名書吏被“賜宴”。靖南王府的宴會廳里,擺滿了豐盛的酒席。六名書吏坐在桌前,臉上帶著一絲緊張和不安。
耿繼茂身著華麗的長袍,端坐在主位上。他的眼神冷峻,掃視著眾人。酒過三巡,耿繼茂突然摔碎酒杯,說道:“你們可知,今日這酒里藏著什么?”
六名書吏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他們的心中充滿了恐懼。最年長的書吏捂住喉嚨,發現其他人安然無恙——只有知情者那杯下了毒。
“王爺,您這是為何?”年長的書吏驚恐地問道。
耿繼茂冷冷地說道:“我要試試你們的忠心。若你們敢將此事泄露出去,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垂死者用指甲在桌面刻出“毛”字的第一筆,韓鐵手的鐵鉤立刻貫穿其手掌。那書吏發出一聲慘叫,鮮血濺滿了桌面。
“哼,還想通風報信?!惫⒗^茂冷哼一聲,說道。
當尸體被拖出時,耿繼茂正用染血的手指,將“暴卒”二字描得更粗些。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冷酷和決絕,他知道,為了保守秘密,必須要采取一些殘酷的手段。
“你們其他人,最好守口如瓶。否則,他就是你們的榜樣。”耿繼茂說道。
剩下的五名書吏嚇得渾身發抖,連忙跪在地上,說道:“王爺放心,我們一定守口如瓶。”
耿繼茂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起來吧。只要你們忠心耿耿,本王自然不會虧待你們。”
五名書吏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他們的心中充滿了恐懼和無奈。他們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無法逃脫的陷阱之中,只能聽從耿繼茂的命令,否則必將性命不保。
墨池藏血書
福州靖南王府的墨池,深達丈余。墨池周圍的樹木在寒風中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耿繼茂身著黑衣,神色凝重地站在墨池邊。
“王爺,一切都準備好了?!表n鐵手說道。
耿繼茂點了點頭,說道:“將父親真正的絕命書刻在硯臺底層,再沉入池底。”
眾人按照耿繼茂的吩咐,將絕命書刻在硯臺底層。這時,林慕雪走上前來,遞來一包藥粉,說道:“王爺,用這個。墨魚骨粉混鐵銹,百年不腐。”
耿繼茂接過藥粉,說道:“多謝林姑娘。有了這藥粉,父親的絕命書就能保存更久了?!?
眾人將藥粉涂抹在絕命書上,然后將硯臺沉入池底。當夜暴雨傾盆而下,雨水打在墨池里,濺起層層水花。池水翻涌出一塊奇石——形如自縊的人影。
耿繼茂跪在池邊,望著那塊奇石,心中一陣悲痛。突然,他看見父親的面容浮現在水面,張口似要言語。
“父親!”耿繼茂激動地喊道。
然而,那面容很快就消失了。耿繼茂的心中一陣失落,他知道,這或許只是自己的幻覺。但他相信,父親的靈魂一定在守護著自己,指引著自己為他報仇雪恨。
秋風掃殘頁
北京菜市口,人山人海。一個賣野史的老秀才被凌遲,他的身上傷痕累累,鮮血直流。老秀才臨刑前高喊:“耿王爺分明是...”話未說完,舌頭已被割下。
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驚呼聲,他們的臉上露出恐懼和同情的神情。這時,秋風卷起刑場上一頁殘紙,上面赫然是另一種記載:“...惶恐灘頭,槐枝折而王印墜...”這頁紙飄進裕親王府,被悄悄收入《明季遺聞》夾層。
與此同時,福州城孩童傳唱著新編的童謠:“靖南王,骨作灰,史筆一搖魂歸來...”
耿繼茂坐在王府的書房里,聽到外面孩童的童謠聲,心中一陣感慨。他知道,雖然自己改寫了史書,但民間的傳言卻無法阻止。他暗暗發誓,一定要加快為父親報仇的步伐,讓真相大白于天下。
“王爺,京城傳來消息,菜市口賣野史的老秀才被凌遲了?!表n鐵手走進書房,說道。
耿繼茂的眉頭微微一皺,說道:“看來朝廷已經開始察覺到了什么。我們必須要更加小心謹慎?!?
韓鐵手點了點頭,說道:“王爺放心,我會安排人密切關注朝廷的動向?!?
耿繼茂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景色,說道:“這天下,遲早會有我們耿家的一席之地。為了父親的名譽和耿家的未來,我不會放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