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青瓷盛膽淚
- 靖南王:耿氏千古事
- 文子小語
- 2701字
- 2025-07-06 16:01:00
順治三年(1646年)秋,寒意悄然爬上贛江支流的無名野渡。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唯有遠處江面上那盞若隱若現的青燈,在彌漫的霧氣中掙扎著閃爍,似是暗夜中的一只孤獨眼睛,窺探著這世間的秘密。
耿仲明一襲靛藍棉布箭衣,褪去了靖南王蟒袍的華麗,卻掩不住周身那股久經沙場的凜冽氣質。他雙手抱臂,靜靜地站在岸邊,腰間懸著順治帝親賜的嵌玉匕首,在微弱的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那艘烏篷船,船頭的青燈在風中搖曳,燈罩上“鄭”字朱漆已然斑駁,像是歲月刻下的滄桑印記。
“王爺,怕是鄭家的探子。”親兵韓鐵手壓低聲音說道,殘缺的右手下意識地按在刀柄上,左頰的箭疤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猙獰,那是去年攻揚州時被史可法親兵所留,每一道疤痕都是他在亂世中浴血奮戰的勛章。
耿仲明沒有說話,只是從懷中緩緩摸出三枚嘉靖通寶。他將錢幣放在掌心,指腹輕輕摩挲著錢幣邊緣的鋸痕,眼神中閃過一絲追憶。這鋸痕是當年毛文龍與東江舊部聯絡的暗記,每一道痕跡都承載著他們曾經的熱血與忠誠。他忽然將錢幣拋向水面,銅錢如流星般劃過夜空,直直地豎直沉入江心。
“是真佛。”耿仲明瞇起眼睛,聲音低沉而篤定。當年在皮島,只有鄭芝龍的人能使這“立錢沉”的把戲,這是他們之間獨有的聯絡暗號,如同一條無形的紐帶,連接著過去與現在。
就在這時,蘆葦叢中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一個跛足老漢從蘆葦叢中鉆了出來,手中漁叉挑著半幅《坤輿萬國全圖》。耿仲明的瞳孔驟縮,目光緊緊落在那地圖右下角的墨蝎上,那是崇禎年間他與鄭芝龍在泉州密會時刻下的記號,宛如一把鑰匙,打開了塵封已久的記憶之門。
“可是耿帥?”跛足老漢聲音沙啞,透著歲月的滄桑。
耿仲明微微點頭,眼神中帶著警惕與審視:“正是。你是何人?”
跛足老漢放下漁叉,單膝跪地:“耿帥,小人受鄭將軍所托,在此等候多時。”
耿仲明目光一凜,問道:“鄭將軍?可是鄭芝龍?他如今身在何處,所為何事?”
跛足老漢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神秘:“鄭將軍之事,還請耿帥上船一談。”
耿仲明略作遲疑,看了看韓鐵手,韓鐵手微微點頭。于是,耿仲明跟著跛足老漢踏上了烏篷船。船身隨著江水輕輕搖晃,仿佛在訴說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秘匣藏血書
烏篷船內,昏暗的燈光搖曳著,桐油混著鐵銹味撲面而來,像是時光在這狹小空間里留下的獨特味道。艙壁上懸著幅殘破的《東江抗虜圖》,畫中毛文龍按劍而立,眼神堅定而威嚴,仿佛在向世人宣告著他們曾經的輝煌與榮耀。耿仲明的喉頭一緊,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情感,那是對逝去歲月的懷念,也是對命運無常的感慨。
“懷順王別來無恙?”陰影里轉出個戴斗笠的男子,他緩緩掀開兜帽,露出半張被火燒過的臉,猙獰的疤痕讓人觸目驚心。
耿仲明定睛一看,驚訝道:“你是林察?你不是戰死了嗎?”
林察微微一笑,笑容中帶著一絲苦澀:“耿帥,我命大,死里逃生罷了。”
林察走到桌前,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秘匣,放在桌上。秘匣上雕刻著精美的花紋,卻透著一股神秘而凝重的氣息。他緩緩打開秘匣,里面躺著一只龍泉青瓷甕,甕身海浪紋間藏著細微裂痕,仿佛在訴說著一段歷經風雨的故事。
耿仲明眉頭微皺,目光落在青瓷甕上。他剛伸出指尖觸碰到瓷甕,便聽“咔”的一聲輕響,甕底機關彈開,露出染血的密信。信紙上的字跡被膽汁浸得發黃,散發著一股刺鼻的氣味,仿佛是歲月的苦澀與無奈。
耿仲明展開密信,上面寫著:“海上十萬眾,待兄振臂。芝龍。”落款處按著個血指印,指紋間有道陳年刀疤,那是天啟七年他倆結拜時割掌留下的印記,宛如一條紐帶,將他們的命運緊緊相連。
“耿帥,這是鄭將軍的心意。如今滿清勢大,我們這些舊部都盼著能有個領頭的,重振東江雄風。”林察目光誠懇地說道。
韓鐵手突然抽刀抵住林察咽喉,眼神中透著警惕:“崇禎七年你出賣鐵山軍情,害死毛帥兩千親兵!這筆賬怎么算?”
刀鋒上倒映著林察扭曲的笑容,他卻絲毫不懼,說道:“那夜建州人給的黃金,可都變成了轟塌盛京城墻的紅夷炮......我這么做,也是為了大局。”
耿仲明皺了皺眉頭,說道:“韓鐵手,放下刀。當年之事,如今已難辨是非。林察,說吧,鄭芝龍還有什么話要帶給我?”
林察深吸一口氣,說道:“耿帥,鄭將軍深知您如今在滿清的處境,也明白您的苦衷。他說,只要您愿意,我們愿以海上十萬之眾為您助力,共圖大業,恢復大明江山。”
耿仲明沉默不語,目光落在密信上,心中思緒萬千。他想起自己在滿清的種種遭遇,雖貴為靖南王,卻處處受到猜忌和排擠,宛如一只被困在牢籠中的野獸,空有一身本領卻無處施展。而鄭芝龍的邀請,又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仿佛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
“林察,此事重大,容我考慮考慮。”耿仲明緩緩說道,聲音中透著一絲猶豫。
林察點了點頭:“耿帥,還望您早做決斷。如今局勢緊迫,機不可失。”
就在這時,船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眾人的神經瞬間緊繃起來。
舊部現驚蹤
寅時三刻,遠處傳來胡笳聲,悠揚而凄涼,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仿佛是死神的召喚。耿仲明猛地攥碎信箋,碎紙屑如雪花般飄落,紙屑里竟飄出幾根白羽——這是滿洲傳令箭的尾翎。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踹開艙板,下層蜷縮著十幾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手腕皆系著褪色的東江軍紅繩,那是他們曾經的身份象征,也是他們心中的信仰。
“耿帥......”為首獨眼漢子掙扎著捧出柄生銹的短刀,刀柄纏著遼東特有的靰鞡草。耿仲明認出了這是天啟五年自己任哨長時打造的“狼牙刃”,當時發給五十死士突襲鎮江堡,活著的不過三人。
“耿帥,我們都是東江舊部,一直盼著能再追隨您。”獨眼漢子聲音顫抖,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耿仲明心中一陣感動,說道:“你們為何會在此處?”
獨眼漢子說道:“耿帥,我們得知您可能會來此,便在此等候。如今滿清殘暴,我們不愿再為他們賣命,想跟著您一起干一番大事。”
跛足老漢也說道:“耿帥,我們這些舊部都還念著當年的情義,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耿仲明看著這些舊部,心中五味雜陳。他想起曾經在東江鎮的熱血歲月,那時他們并肩作戰,生死與共,為了保衛大明江山,不惜拋頭顱灑熱血。而如今,大明已亡,他們卻依舊堅守著那份忠誠和信念。
“好,有你們這份心意,本王心領了。只是如今局勢復雜,我們還需從長計議。”耿仲明說道。
這時,船外的胡笳聲越來越近,顯然是追兵已經逼近。
“耿帥,怕是滿清的追兵到了。”韓鐵手說道,眼神中透著一絲緊張。
耿仲明眉頭緊皺,說道:“先穩住,看看他們的來意。”
就在這時,一個士兵匆匆跑來:“王爺,有一隊人馬正朝著這邊趕來,看旗號是鑲白旗的。”
耿仲明心中一沉,鑲白旗是滿清的精銳部隊,此番前來,必定來者不善。
“準備迎敵。”耿仲明果斷下令,眼神中透著堅定和果敢。
舊部們紛紛拿起武器,嚴陣以待,氣氛緊張得仿佛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