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察從炭爐上提起鐵壺,滾水沖開武夷巖茶,蒸汽裊裊升起,茶香在艙內彌漫開來,卻掩蓋不住那股緊張的氣息。
“多爾袞已派鑲黃旗接管贛州,下一步就是削藩。”林察推過茶盞,釉面映出耿仲明抽搐的眼角,“平南王尚可喜上月殺了三十個‘通鄭’的舊部。”
耿仲明盯著茶湯里打旋的茶葉,忽然想起崇禎四年在皮島,毛文龍也是這樣端著茶說:“大明的根子,早被貪官蛀空了。”此刻瓷杯燙得驚人,他卻渾然不覺。
“福建沿海尚有戰船四百,澎湖糧倉夠支三年。”林察蘸著茶水在案上畫圖,“只要王爺登高一呼,振臂而起,我們以水師為依托,進可攻,退可守,何愁大事不成?”
艙外突然傳來弓弦震動聲。一支鑲白旗箭穿透篷布,將《東江抗虜圖》釘在艙壁上,箭桿系著多爾袞的調兵虎符。
耿仲明臉色一變,伸手取下虎符,上面寫著“著靖南王耿仲明即刻率部剿滅海寇,不得有誤”。
“這是多爾袞的命令,他這是想讓我去對付鄭芝龍。”耿仲明憤怒地說道,手中的虎符被捏得咯咯作響。
林察眉頭緊皺,說道:“耿帥,這明顯是多爾袞的陰謀,他想借您之手鏟除鄭將軍,同時也想試探您的忠心。您切不可中了他的圈套。”
耿仲明陷入沉思,他深知多爾袞的心思。如果他執行命令,就會與鄭芝龍為敵,不僅會失去這些舊部的支持,還會背上背叛舊主的罵名;如果他不執行命令,就是違抗圣旨,多爾袞絕對不會放過他。
“王爺,我們怎么辦?”韓鐵手焦急地問道。
耿仲明深吸一口氣,說道:“先穩住局面,看看鑲白旗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這時,艙外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靖南王耿仲明接旨!”
耿仲明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出船艙。只見岸上站著一隊鑲白旗士兵,為首的是一位將領,他手持圣旨,神情嚴肅。
“靖南王耿仲明,接旨!”將領高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著靖南王耿仲明即刻率部剿滅海寇,不得有誤。欽此!”
耿仲明跪地接旨,說道:“臣領旨。只是不知這海寇究竟是何人?”
將領冷笑一聲,說道:“這海寇便是鄭芝龍余黨,他們在海上興風作浪,擾我沿海百姓,你當速速剿滅。”
耿仲明心中暗自冷笑,他知道這是多爾袞故意將鄭芝龍說成海寇,以此來讓他陷入兩難境地。
“臣遵旨,只是如今臣部兵馬尚未集結完畢,還需些時日準備。”耿仲明說道。
將領皺了皺眉頭,說道:“靖南王,圣旨已下,容不得你拖延。三日后必須出兵。”
說完,將領帶著士兵離開了。
耿仲明回到船艙,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
“王爺,這可如何是好?”林察焦急地問道。
耿仲明沉默片刻,說道:“如今之計,只能先拖延時間,再從長計議。林察,你速速回去告知鄭芝龍,讓他做好準備。”
林察點了點頭:“好,耿帥,我這就回去。只是您這邊也要小心,多爾袞不會輕易放過您的。”
耿仲明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們都各自小心,我會想辦法應對的。”
就在這時,船外突然傳來一陣騷亂聲。
瓷裂膽淚濺
“是鰲拜的追兵!”韓鐵手斬斷纜繩的瞬間,第二支箭射碎青瓷甕。飛濺的瓷片劃破耿仲明臉頰,混著膽汁的信紙碎片如黃蝶紛飛。
林察大笑著撞向船窗,后背頓時扎滿箭矢。他甩出漁網罩住岸邊弓手,嘶吼著毛文龍臨終語:“東江魂......不滅......”話音未落,一支長矛透胸而過,矛頭紅纓正是漢軍鑲藍旗式樣——耿仲明自己的親兵營。
耿仲明怒目圓睜,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親兵營竟然會背叛他。他拔匕首挑開箭囊,二十支箭的箭簇都刻著“靖南”銘文。他這才驚覺,半月前“遺失”的軍械此刻正對著自己胸膛。
“你們為何要背叛我?”耿仲明憤怒地吼道。
一名親兵顫抖著說道:“王爺,我們也是被逼無奈。多爾袞派人威脅我們,如果不殺了您,就殺光我們全家。”
耿仲明心中一陣悲涼,他沒想到自己在滿清眼中竟然如此危險,多爾袞為了除掉他,竟然不擇手段。
“罷了罷了,今日我倒要看看,誰能殺得了我!”耿仲明怒吼一聲,揮舞著匕首沖向那些背叛他的親兵。
一時間,船內刀光劍影,血肉橫飛。耿仲明憑借著精湛的武藝,與親兵們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搏斗。他的身上也多處受傷,但他依然咬牙堅持著,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活下去。
韓鐵手也加入了戰斗,他揮舞著大刀,奮力拼殺,保護著耿仲明。
就在他們陷入困境之時,岸邊突然傳來一陣喊殺聲。原來是那些東江舊部趕來支援他們了。
“耿帥,我們來救你了!”獨眼漢子大喊道。
東江舊部們手持武器,沖向那些鑲白旗士兵和背叛的親兵。雙方展開了一場混戰,喊殺聲、慘叫聲回蕩在江面上。
耿仲明趁機殺出一條血路,帶著韓鐵手和林察的尸體上了岸。他看著林察的尸體,心中充滿了悲痛和憤怒。
“林察,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耿仲明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時,遠處官道上,鑲黃旗的龍纛正迎風招展,顯然是更多的滿清軍隊趕來。
誓斷復又連
破曉時分,耿仲明獨立江灘,手中攥著半片染血的青瓷。昨夜那甕里藏的不僅是密信,更有鄭芝龍承諾的“海外扶明”計劃——呂宋的西班牙人、暹羅的大米、日本的鐵炮,皆可為他所用。
親兵呈上濕漉漉的調兵虎符,符上“剿滅海寇”的朱批被水暈開,像極了皮島的血潮。他突然發狠將瓷片按進掌心,鮮血順著手腕滴入江水,驚散一群銀魚——當年在鴨綠江,他也是這樣歃血為盟。
“傳令。”他吐出滿嘴血沫,“三日后全軍開拔廣東,遇鄭家船隊......”話到此處戛然而止,遠處官道上,鑲黃旗的龍纛正迎風招展。
耿仲明心中十分矛盾,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回頭。如果他按照多爾袞的命令去剿滅鄭家船隊,他將徹底與鄭芝龍決裂,也會失去東江舊部的支持;如果他違抗命令,他將面臨滿清的圍剿,生死未卜。
“王爺,我們到底該怎么辦?”韓鐵手焦急地問道。
耿仲明沉默良久,說道:“如今之計,只能先佯裝出兵廣東,暗中與鄭芝龍聯絡,再尋機會反戈一擊。”
韓鐵手點了點頭:“好,王爺,我這就去安排。只是您要小心,多爾袞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
耿仲明看著遠方,眼神中透著堅定和決絕:“我耿仲明一生光明磊落,豈會被多爾袞這奸賊所擺布。我定要讓他知道,我耿仲明不是好惹的。”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跑來:“王爺,前方發現鑲黃旗軍隊,人數眾多,正朝著這邊趕來。”
耿仲明眉頭緊皺,說道:“立刻整軍備戰,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士兵領命而去。耿仲明看著身邊的東江舊部,說道:“兄弟們,如今我們已無退路,唯有拼死一戰。只要我們團結一心,定能殺出一條血路。”
東江舊部們齊聲高呼:“誓死追隨耿帥!”
耿仲明看著這些忠心耿耿的舊部,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他都不能放棄,他要為了自己的尊嚴和信念,為了這些追隨他的兄弟們,戰斗到底。
此時,朝陽從東方緩緩升起,金色的陽光灑在江面上,波光粼粼。耿仲明騎在戰馬上,望著遠方,仿佛看到了未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