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城，章氏祠堂。
濟濟一堂。
春節期間，在外出仕、讀書、游學、經商的人幾乎都回來了。
僅僅是章得象一脈的后人，就有大理寺評事章釋之、光祿寺丞章約之、太常寺太祝章介之、駕部郎中章延之……
入仕者足足六人。
加上章俞、章珉、章悅等入仕的族人，陣容更是豪華。
對于鄉紳士族，人丁興旺是個很重要的指標。
只要你族人夠多，基數夠大，出大人物的機會就更大，出了朝堂高官，就會有很多的后代通過科舉、舉薦、恩蔭入仕。
形成良性循環。
當然，主要還是得年輕人爭氣，比如章氏族人中，有不少是自己通過科舉入仕。
反例就是秀里吳氏，年輕一輩已經青黃不接。
只能靠吳育和吳充的恩蔭入仕。
章氏祠堂正中央，掛著一塊巨大牌匾，上面用鎏金刻寫著章仔鈞傳下來的家訓：耕讀傳家，勤儉興家，忍讓安家。
祭拜祖宗后，章俞示意大家散了。
又把章珉、章悅、章柬之等人留下來，商討事宜。
章珉，平江軍推官。
章悅，江寧府通判。
章柬之，中散大夫、光祿寺卿。
加上銀青光祿大夫、六曹侍郎章俞，這幾人是浦城章氏目前的中流砥柱，至于年輕一輩中的章衡和章惇，又或者其他已經出仕但官職尚低的人，沒資格留下議事。
嗯……
章惇外出游學了。
雖然族人對章惇沒去國子學非議頗多，但大家也知曉，就算他不去國子學，和章衡一樣高中進士只是早晚的事。
便也沒管他。
章俞將幾位族兄族弟留下后，陰沉著臉道：“剛得到消息，十三房的章惲外出游學時去杭州找犬子章惇，卻遇到陳大一，雙方沖突時鬧出了人命。”
章柬之笑了起來，云淡風輕的樂道：“無妨，秀里吳氏不會因為一個死人和咱們撕破臉皮。”
章氏雖然入仕的人多，但架不住吳育的官職最高。
章俞嘆道：“但陳大一沒死。”
眾人愣住，那是章惲死了？
章悅面無表情的道：“十三房對章惲此子太過寵溺，遲早要出大事，不過他英年早逝，咱們章氏似乎也得去討個說辭。”
從其言辭中可以看出對章惲的不滿。
章珉冷笑一聲，“討什么說辭，這是他咎由自取，設身處地的想，若是陳大一死了，秀里吳氏不會和咱們撕破臉皮，現在章惲死在外面，咱們好意思去找秀里吳氏的麻煩？”
章俞心里暗暗不滿。
除了章柬之，其余兩人顯然不支持十三房，都有各自的小算盤。
沉聲道：“章惲也沒死，只是瞎了一只眼睛。”
眾人松了口氣。
章俞繼續道：“死的是十三房的一個奴仆，算不得什么大事，松溪濮家出于各種考量，大概會過來給咱們一個說辭，也是無關緊要的事——”
頓了一下：“但章惲瞎了一只眼睛，松溪陳氏的年輕士子陳昭被陳大一廢了人事能力。”
章悅問道：“官府那邊什么進度了？”
章俞道：“因為沖突發生在西溪，所以由錢塘縣衙審理，錢塘知縣沈師雷厲風行，在沖突第二日就結案了。”
眾人面面相覷，好快的動作！
章俞又說了結案情況。
眾人不由得嘆服，“這位沈知縣是個人物。”
事情處理得滴水不漏。
松溪三姓和浦城章氏若是不服，大可以去申訴上告，但無疑是在質疑錢塘錢氏的錢景泰，在杭州，誰能和錢氏作對？
所以這個啞巴虧吃定了。
章俞環視一眼眾人，“但我章氏什么時候被人騎到頭上欺負了？”
章柬之道：“為之奈何？”
章俞沉默一陣，“如今陳大一在杭州，且有范相公庇護，我等實在鞭長莫及，不過某以為，陳大一和章氏的恩怨已經不可化解，我們有必要提前未雨綢繆。”
章柬之點頭，“善！”
章悅和章珉不語，其實他們對章俞這個族兄沒什么好感。
品行不行！
所以章俞說是陳大一和章氏的恩怨，他們并不茍同。
其實是陳大一和章俞的恩怨！
而且這事怪不得陳大一，是章俞心胸逼仄。
再者，陳大一拜了范相公為師，哪怕不需要舉薦，以他縣庠春補第二、谷雨文會士子魁首的才華，也定然高中出仕。
和他成為世仇，實為不智。
章俞繼續道：“某有個想法，利用我章氏的關系，將陳昭送去當內侍。”
反正已經是太監了。
章悅等人一聽是這事，心里松了口氣，這事對大家都沒什么影響。
問道：“倒是可以操作，可送至何處？”
章俞緩緩的道：“某和右衛大將軍、岳州團練使趙宗實頗有關系，為陳昭謀個內侍位置，應該不是難事，不過此事還需要柬之配合，今后諸位也需要多多支持陳昭。”
章柬之并不意外，笑道：“善！”
章悅和章珉倒吸了一口涼氣。
章俞好大的野心。
誰都知道當今官家現在生不出兒子，趙宗實極有可能是未來的天子。
陳昭若是在趙宗實那里出人頭地了……
章俞也將青云直上。
而陳大一么，等待他的將是陳昭雷霆萬鈞的報復！
這一招確實妙極。
不僅為陳大一的仕途埋了一顆雷，而且在松溪陳氏那邊得到了一個天大的人情，同時也為浦城章氏所有的入仕之人在內侍中鋪了一條路。
堪稱圍棋之道中的神之一手！
其實讓族人去當內侍，也不是沒人想過，只不過章氏族人都有大好未來，即使不入仕也能享受富貴人生。
誰愿意把自己閹割了去當內侍？
結果陳昭出現了。
雖然他不是章氏族人，但只要章氏為他鋪路，加上他和陳大一之間的恩怨，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何況他和章惲關系極好，今后自然就是浦城章氏的盟友。
章柬之笑道：“此舉甚妙，不過為穩妥起見，讓章惲也去汴京定居，盡可能的和陳昭多走動，維持咱們兩族的關系。”
章惲和陳昭是同生共死過的人了。
又同仇敵愾。
只要陳大一不死，他們大概率會是一輩子戰友。
章珉若有所思，“松溪陳氏同意么？”
章俞大袖一揮，“某明日去一趟松溪縣，相信松溪陳氏對此事喜聞樂見，畢竟他們并沒有能力將陳昭送到趙宗實身邊去。”
松溪陳氏不會有任何的反對意見。
因為這是雙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