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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封鎖線 下

“……同志!挺住啊!”老石匠嘶啞的吼聲在耳邊炸開,如同破鑼,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蠻力。他粗糙的大手死死掐住阿默的人中,另一只手用力拍打著他冰冷的臉頰。雨水混著泥漿從阿默焦黑的臉上淌下,留下道道污痕,那張臉蒼白得沒有一絲活氣,嘴唇泛著駭人的青紫色。

“他…他是不是…”春妮抱著孩子,跪在泥水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懷里的嬰兒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份絕望,發出細弱斷續的哭聲。

“放屁!還有氣!”老石匠厲聲打斷,渾濁的老眼瞪得溜圓,布滿血絲。他猛地俯下身,耳朵緊緊貼在阿默的胸膛上。風雨聲太大,他幾乎是用吼的:“都別嚎了!安靜!”

破廟里掙扎求生的本能似乎在這一刻被喚醒。王老蔫和其他幾個幸存者立刻噤聲,連嬰兒的哭聲也被春妮死死捂在了襁褓里,只剩下壓抑的嗚咽。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釘在老石匠和阿默身上。

老石匠屏住呼吸,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耳邊呼嘯的風雨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秒,兩秒…就在絕望即將再次攫住所有人時,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震動,透過濕透冰冷的衣物,傳遞到老石匠的耳膜。

咚…咚…咚…

緩慢,微弱,像隨時會斷掉的游絲,但確實存在!

“還有心跳!還有心跳!”老石匠猛地抬起頭,臉上爆發出狂喜,皺紋都舒展開來,“快!抬起來!離開這鬼地方!不能停!鬼子的援兵馬上就到!”

生的希望如同強心針注入眾人體內。王老蔫和另一個稍微壯實些的漢子立刻上前,七手八腳地抬起阿默癱軟的身體。他的身體沉重得像塊浸透水的木頭,肋部的傷口被粗暴的動作牽動,滲出的鮮血瞬間被雨水沖淡。

“小心點!輕點!”春妮忍不住喊。

“顧不上了!快走!”老石匠吼道,撿起那根沾滿泥污和血跡的鐵釬當拐杖,率先深一腳淺一腳地沖進了更深的雨幕和黑暗。其他人抬著阿默,攙扶著受傷的同伴,跌跌撞撞地跟上。每一步都無比艱難,泥濘的山路如同噬人的沼澤,身后的電網豁口和碉堡廢墟迅速被雨幕吞沒,但那無形的死亡威脅卻如影隨形。他們知道,爆炸和槍聲很快就會引來搜索隊。

阿默的意識在無邊的黑暗和刺骨的冰冷中沉浮。劇痛像是無數燒紅的烙鐵,反復炙烤著他的神經。肋部的傷口,全身被電流灼燒過的皮膚,都在發出尖銳的抗議。但更深的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虛弱和空洞。**那熟悉的、支撐他穿越無數險境的“嗡鳴”徹底消失了,腦海深處是死一般的寂靜,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蕩”感在蔓延,仿佛身體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剜走了。**偶爾,一絲極其微弱、冰冷堅硬的“存在感”會在他意識的深淵底部極其緩慢地“脈動”一下,微弱得如同幻覺,隨即又沉入更深的死寂。是那核心嗎?它還在?還是瀕死前的錯覺?他無法分辨。

【…核心…受損…維持…最低…功能…】那斷斷續續的合成音碎片,如同隔著一個世界傳來,模糊不清。緊接著,是更清晰的碎片:【“金百合”…目標…兵…工廠…】

金百合!兵工廠!這兩個詞如同冰錐,狠狠刺入他混亂的意識。根據地的心臟!敵人已經盯上了!必須…必須把消息送出去…這個念頭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點,微弱卻頑強地牽引著他幾乎潰散的意識。不能死…現在還不能死…

“快!翻過前面那個坡!那邊…那邊好像有動靜!”王老蔫氣喘吁吁,聲音帶著驚疑不定。他們已經不知道跋涉了多久,雨水似乎小了些,但天色更加漆黑如墨。

老石匠立刻停下腳步,側耳傾聽。風雨聲中,似乎夾雜著一種有節奏的、微弱卻清晰的聲音。

梆…梆梆…梆…梆梆梆…

不是槍聲,也不是腳步聲,像是…敲擊木頭的聲音?帶著某種特定的節奏。

老石匠渾濁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如同在黑夜中點燃了兩盞微弱的油燈。“是…是咱們的人!是哨子!”他激動得聲音都在發抖,猛地舉起手中的鐵釬,用盡力氣在一塊裸露的巖石上敲擊起來。

梆!梆!梆梆!梆!

他敲擊的節奏,與遠處傳來的聲音隱隱呼應。

片刻之后,前方黑暗的山坡上,幾道微弱的光柱刺破雨幕,如同希望的燈塔,掃了過來!同時,一個低沉而警惕的聲音響起:“什么人?口令!”

“山高水長!”老石匠嘶啞著嗓子,用盡全身力氣吼出出發前阿默告訴他的聯絡暗語。

“路轉峰回!”對面立刻回應,語氣明顯放松下來,“是自己同志!快過來!”

幾道穿著灰色軍裝、披著蓑衣的身影如同矯健的山豹,迅速從山坡上滑下。為首的是一個身材精悍、臉龐黝黑的中年漢子,腰間挎著盒子炮,眼神銳利如鷹。他看到被抬著的、如同血人般的阿默,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

“快!擔架!”他回頭低吼一聲。立刻有戰士解下身上的簡易擔架(兩根木棍綁著幾塊油布)。

“是阿默同志?”中年漢子蹲下身,仔細辨認著阿默沾滿泥污血污的臉,眼中滿是震驚和痛惜,“快!抬回駐地!老李頭!老李頭在哪?讓他準備好救人!”

阿默感覺自己被小心翼翼地轉移到一塊相對平穩的平面上(擔架),身體隨著顛簸而晃動,每一次晃動都帶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但他似乎能感覺到周圍環境的改變,風雨聲被某種東西遮擋了部分(油布),身邊多了許多急促而有力的腳步聲,還有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低語:

“…傷得太重了…”

“…鬼子的電網…聽說炸了個碉堡…”

“…是條漢子!”

這些聲音像溫暖的水流,包裹著他冰冷的意識。根據地…真的到了嗎?那絲牽引著他的光點似乎明亮了一些。金百合…兵工廠…消息…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一絲微弱的氣息溢出干裂的嘴唇。黑暗再次襲來,比之前更加洶涌,徹底淹沒了那點微光。

***

意識在混沌中不知沉浮了多久。

當阿默再次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時,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種奇異的溫暖和干燥。刺鼻的消毒藥水味混合著淡淡的草藥香鉆進鼻腔。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低矮的土炕上,身上蓋著一床雖然粗糙但干凈暖和的棉被。肋部的傷口被仔細地包扎著,雖然還疼,但那種灼燒般的撕裂感減輕了許多。全身的皮膚依舊火辣辣的,那是電流留下的烙印。

光線有些昏暗,一盞小小的豆油燈在土墻的壁龕里跳躍著,勉強照亮這間簡陋但整潔的土屋。墻壁糊著舊報紙,角落里堆放著一些草藥和簡單的醫療器具。一個頭發花白、穿著洗得發白的灰色軍裝的老者(老李頭),正背對著他,在一個小炭爐前小心翼翼地扇著火,爐子上咕嘟咕嘟地熬著藥罐,散發出苦澀的氣味。

“咳…”阿默想開口,喉嚨卻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只發出一聲輕微的咳嗽。

老李頭立刻轉過身,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哎呦!可算是醒了!小伙子,閻王爺嫌你命太硬,又給退回來了!”他快步走到炕邊,拿起一個粗瓷碗,里面是溫熱的清水,小心地用勺子一點點喂給阿默,“慢點喝,別急。你傷得不輕,肋下那刀差點捅穿腸子,更別提那身電打的傷…能撿回條命,真是祖宗保佑!”

溫水滋潤著干涸的喉嚨,帶來一絲活氣。阿默的目光急切地掃過屋子,最終落在老李頭身上,嘴唇翕動,用盡力氣發出嘶啞微弱的聲音:“…人…老石匠…他們…”

“放心!放心!”老李頭連忙安撫,“跟你一起過來的老鄉都安頓好了!老石匠、春妮和她娃、王老蔫…一個不少!就是有些皮外傷和驚嚇,養養就好了!多虧了你啊,小伙子!炸碉堡,破電網…這事都傳遍了!你是咱們邊區的大英雄!”

聽到人都安全,阿默緊繃的心弦驟然一松,身體也跟著軟了下去,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來。但“金百合”三個字立刻又浮現在腦海,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了上來。

“…有…重要情況…”他掙扎著,試圖撐起身體,卻牽動了傷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別動!別動!”老李頭趕緊按住他,“天大的事也等你緩緩再說!張隊長就在外面,一直守著你呢,我去叫他!”

老李頭剛轉身,土屋那扇簡陋的木門就被推開了。走進來的正是那個在山坡接應他們的精悍中年漢子——張隊長。他臉上帶著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看到阿默醒來,眼中閃過一絲欣喜。

“阿默同志!你醒了!太好了!”張隊長大步走到炕邊,聲音沉穩有力,“我是邊區保衛部直屬行動隊隊長,張鐵山。組織上一直在等你!”

阿默的目光緊緊鎖定張鐵山,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艱難地、一字一頓地說道:“張…隊長…‘金百合’…鬼子…兵工廠…目標…”

張鐵山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眼神變得無比銳利,如同出鞘的利劍。“‘金百合’?你確定是‘金百合’特別行動隊?”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濃重的肅殺之氣。

阿默用力地點了點頭,雖然這個動作讓他眼前發黑:“…系統…掃描…殘骸…文件…核心…受損前…捕捉到的…”他無法詳細解釋“系統”是什么,只能含糊帶過。

張鐵山的眉頭緊緊鎖成了一個川字,在狹小的土屋里來回踱了兩步,腳步聲沉重。“‘金百合’…這幫狗日的!”他猛地停下腳步,一拳砸在土炕沿上,震得油燈火苗一陣搖晃,“他們是從關東軍調來的精銳特務隊,專門負責破壞和暗殺!手段極其狠辣!他們盯上兵工廠…麻煩了!那是咱們根據地的命脈!消息可靠嗎?”

“可靠…”阿默的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他們…行動在即…必須…盡快…部署…”

“我明白了!”張鐵山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阿默同志,你安心養傷!這個消息太重要了!我立刻向首長匯報!邊區會立刻進入最高戒備狀態!兵工廠那邊會加強警戒,同時我們會撒開網,把這幫‘金百合’的毒蛇揪出來!”

張鐵山匆匆交代老李頭幾句,讓他務必照顧好阿默,便風風火火地推門出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外的夜色和細雨中。屋子里重新安靜下來,只剩下炭爐上藥罐咕嘟咕嘟的聲音和油燈搖曳的光影。

老李頭嘆了口氣,重新坐到炕邊的小凳子上:“唉,這仗,什么時候是個頭啊…小伙子,你好好歇著,啥也別想,先把身子骨養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拿起蒲扇,繼續輕輕扇著爐火。

阿默疲憊地閉上眼睛。身體仿佛被掏空,每一根骨頭都在叫囂著疼痛和疲憊。消息送出去了,張隊長的反應讓他稍稍安心。但“金百合”就像懸在頭頂的利劍,那“行動在即”四個字沉甸甸地壓在心頭。根據地…真的準備好了嗎?兵工廠能防住那些無孔不入的毒蛇嗎?

更讓他心緒難平的是腦海深處的死寂。**那曾經如影隨形、提供掃描預警、如同第三只眼的“嗡鳴”徹底消失了。無論他如何集中精神去感應,意識深處只有一片虛無的空白和難以言喻的“空蕩”感。**嘗試調動“掃描”功能,視網膜上再無任何微光網格浮現,只有土屋粗糙的墻壁和油燈昏黃的光暈。那最后一絲冰冷的“波動”也沉寂了,仿佛從未存在過。是徹底燒毀了嗎?還是陷入了某種無法喚醒的深度休眠?失去了它,自己還是那個能深入敵后、建立“磐石”支點的情報員嗎?一種前所未有的虛弱和迷茫,伴隨著身體的傷痛,悄然蔓延開來。

他下意識地摸向肋部厚厚的繃帶。那里,不僅僅是刺刀的傷口,更是系統沉寂后留下的、看不見的巨大空洞。前路,似乎比穿越封鎖線時更加迷茫。

***

在邊區簡陋但高效的運轉機制下,阿默帶來的警報被迅速提升到最高級別。邊區司令部燈火通明,一道道加急命令被發出。兵工廠所在的隱蔽山谷,警戒級別提升至最高,明哨暗哨增加數倍,巡邏隊晝夜不息。保衛部和行動隊撒開了一張無形的大網,嚴密監控所有可疑的進出通道和人員。整個晉冀豫邊區,如同一只被驚動的刺猬,瞬間繃緊了全身的尖刺。

阿默在老李頭的精心照料下,身體以驚人的速度恢復著。草藥的內服外敷,邊區難得的細糧補充,更重要的是生的希望和使命的支撐,讓他的生命力異常頑強。肋下的傷口開始結痂收口,被電流灼傷的皮膚也逐漸褪去死皮,露出新生的粉紅。雖然依舊虛弱,但已經能勉強下地走動。

這天傍晚,張鐵山再次來到阿默養傷的小屋。他臉上帶著風塵仆仆的疲憊,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阿默同志!有眉目了!”張鐵山一進門,就壓低聲音,語氣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根據你提供的情報方向,我們重點排查了最近一個月進入邊區的外來人員,特別是那些打著‘逃難’、‘投親’幌子的。果然,在靠近兵工廠外圍的一個新安置的‘難民’聚居點里,發現了異常!”

張鐵山走到炕邊,從懷里掏出一張折疊的、畫著簡易地圖的紙片,在油燈下攤開。他指著地圖上一個標注的點:“這里,小王莊。幾天前剛安置了一批從南邊‘逃’過來的人,大概有十幾戶。表面上看起來沒問題,但我們的內線發現,其中有幾個人行為很古怪。他們很少跟其他難民交流,白天看似在幫忙干活,眼神卻總是不自覺地往北邊山谷方向瞟。更關鍵的是,其中一個人,在幫老鄉修補屋頂時,不小心掉下來一塊隨身帶的‘銅牌’,雖然被他很快撿走,但我們的眼尖的同志瞥見上面刻著一朵…金色的菊花!”

“金菊紋章!”阿默眼神一凜,“是‘金百合’核心成員的標識!他們果然滲透進來了!”

“對!”張鐵山重重一拳砸在掌心,“而且,就在今天下午,我們外圍的偵察兵發現,在小王莊西南方向約十里的一片亂石林里,有微弱的反光信號出現!雖然一閃即逝,但手法很專業,不是咱們的人!我們懷疑,那是他們在和外面的鬼子聯系,或者在確認最后的行動信號!”

“他們…要動手了?”阿默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很可能就在這兩天!兵工廠那邊已經加強了防御,但百密一疏,我們必須在他們動手前,把他們連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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