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9. 血濺冰原
- 逃亡的罪惡
- 南鹿肥魚
- 5565字
- 2025-06-01 12:41:13
時間仿佛被凍結。
老秦的嘶吼還在雪谷中回蕩,面罩男人那只裹著破舊棉鞋、沾滿雪泥和暗紅污漬的巨大腳掌,已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狠狠跺向李曉成蜷縮在雪地上、口鼻溢血的頭顱!
那腳掌在李曉成模糊、渙散的視野里急速放大,如同崩塌的山岳,帶著死亡冰冷的陰影。
要死了嗎?
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攫住了李曉成瀕臨破碎的意識。腰間的警徽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生命的流逝,那冰冷的觸感變得異常清晰,像一塊沉入冰湖的墓碑。陳建生、李鐵柱、那個雪夜哀求的女孩……無數破碎的面容在眼前閃過,最終定格在楊麗萍蒼白的病容上……不甘!如同地獄之火,在瀕死的灰燼中猛然爆燃!
“嗬——!”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從李曉成撕裂的喉嚨里擠出,他用盡最后一絲源自靈魂深處的力量,在千鈞一發之際,猛地將頭向側面一偏!
“砰!!!”
沉重的跺踏擦著他的太陽穴,狠狠砸在他頭側的雪地上!積雪混合著凍土被砸出一個深坑,濺起的冰渣和泥塊如同霰彈般崩飛!巨大的沖擊力震得李曉成頭顱嗡鳴,本就模糊的意識徹底沉入一片血色的黑暗,身體像破麻袋一樣被震得翻滾出去,徹底不動了。鮮血在雪地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紅線。
“李曉成——!”老秦目眥欲裂!那聲嘶吼里充滿了從未有過的驚怒和一種近乎絕望的狂暴!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放棄了所有防御和戰術,手中的開山刀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銀色閃電,帶著同歸于盡的慘烈氣勢,朝著面罩男人的后背瘋狂劈去!刀鋒破空的銳嘯,如同死神的獰笑!
面罩男人仿佛背后長了眼睛。就在刀鋒即將及體的剎那,他龐大的身軀以一種與其體型極不相稱的詭異柔韌猛地一擰!沉重的跺踏動作瞬間轉化為側身閃避,開山刀冰冷的刀鋒帶著厲風,擦著他臃腫棉襖的后襟狠狠劈過,只削下幾縷破敗的棉絮!
一擊落空,老秦巨大的沖勢難以遏制。面罩男人眼中死水般的冰冷閃過一絲殘忍的幽光,他借著擰身的慣性,那條剛剛跺踏落空的粗壯右腿如同攻城錘般猛地向后橫掃!目標直指老秦因前撲而暴露的肋下!
太快!太狠!
“嘭!”
沉悶的肉體撞擊聲令人牙酸!老秦只覺得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力狠狠撞在左側肋骨上,仿佛被狂奔的野牛頂中!劇痛瞬間淹沒了所有感官,他聽到自己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整個人如同被抽飛的沙袋,橫著飛了出去,重重撞在三四米外一塊嶙峋的巖石上!
“噗——!”一口滾燙的鮮血從老秦口中狂噴而出,染紅了面前的雪地和冰冷的巖石。開山刀脫手飛出,“當啷”一聲掉落在遠處的雪地里。他背靠著巖石滑坐下來,左肋傳來鉆心的劇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眼前金星亂冒,視野邊緣開始發黑。他掙扎著想站起,卻發現半邊身子都麻痹了,左臂完全使不上力。
面罩男人緩緩轉過身。那雙透過毛線孔洞露出的眼睛,依舊死寂冰冷,毫無波瀾。他看都沒看地上生死不知的李曉成,也沒有立刻撲向暫時失去反抗能力的老秦。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緩緩掃過這片小小的亂石地,掃過側翻的自行車,掃過地上那頂孤零零的深藍色鴨舌帽,最終,落在了不遠處雪地里,那個被老秦劈落的、沾著棉絮的開山刀上。
然后,他的視線,定格在了老秦靠著的那塊巖石下方——那里,散落著幾片在昏暗光線下折射著微弱冷光的、扭曲銳利的**冰晶**。正是之前追蹤時發現的特殊冰晶!
面罩男人那雙死水般的眼睛里,似乎第一次有了極其細微的波動。不是恐懼,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近乎病態的專注?一種看到心愛之物的……狂熱?
他不再理會老秦,邁開沉重的步伐,無視深及大腿的積雪,徑直朝著那幾片冰晶走去。每一步踏下,都發出沉悶的“嘎吱”聲,在寂靜的雪谷中如同喪鐘。
老秦背靠著冰冷的巖石,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肋骨可能斷了,劇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他的意志。他看著面罩男人走向那些冰晶,看著他眼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專注,一個冰冷刺骨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鉆入腦海:這個瘋子!他根本不在乎殺人!他在乎的是那些該死的冰!
必須阻止他!必須拿到那些冰!那是證據!是揭開一切的關鍵!
求生的本能和警察的職責在劇痛中爆發出最后的力量!老秦的右手猛地探入懷中,摸向腋下槍套——那里,是他最后的底牌!一把保養得锃亮的“五四式手槍”!
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老秦心中稍定。他強忍著劇痛,手指扣上扳機,手臂因疼痛而劇烈顫抖,但他依舊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槍口抬起,指向那個背對著他、正彎腰去撿拾冰晶的龐大身影!
“不……許動!”老秦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血沫,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警察!舉起手!轉過身來!”
面罩男人的動作頓住了。他彎著腰,手離那幾片冰晶只有寸許。他沒有立刻回頭,那臃腫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凝固,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寒風卷過,帶起地上的雪粉,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時間再次變得粘稠而沉重。
老秦的槍口死死鎖定著對方的后心,手指因用力而指節發白,汗水混合著血水從額頭滑落,滴進眼睛,帶來一陣刺痛和模糊。他不敢眨眼,精神緊繃到了極致。
終于,面罩男人緩緩地、極其緩慢地直起了腰。他沒有舉手,也沒有轉身,只是側過頭,用那雙死水般的眼睛,斜睨著身后舉槍的老秦。
那眼神里,沒有恐懼,沒有驚慌,甚至沒有一絲被槍指著的波動。只有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如同打量一件死物的漠然。
然后,他做了一個讓老秦心臟驟停的動作!
他完全無視了那黑洞洞的槍口,那只離冰晶只有寸許的、戴著破舊勞保手套的大手,竟繼續向下探去!目標,赫然是雪地里那幾片折射著冷光的冰晶!仿佛在他眼中,那些冰晶比身后的槍口,比老秦的性命,比這世間的一切,都重要百倍!
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砰——!”
老秦沒有任何猶豫!槍聲在死寂的雪谷中如同驚雷炸響!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他受傷的胸口,劇痛讓他眼前一黑,差點暈厥過去!
子彈撕裂空氣,精準地射向面罩男人那只伸向冰晶的手腕!
然而,就在槍響的瞬間,面罩男人那只探出的手,竟以肉眼難辨的速度猛地一縮!子彈擦著他手腕的棉襖邊緣呼嘯而過,“噗”地一聲鉆入前方的積雪,激起一小蓬雪霧!
他竟然躲開了!在如此近的距離,背對著槍口的情況下,憑借野獸般的直覺和恐怖的反應速度,躲開了致命一擊!
面罩男人猛地轉過了身!那雙死水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燃起了某種東西——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被打擾、被侵犯了“領地”的、純粹而暴戾的**殺意**!如同平靜的死水潭下,驟然翻涌起嗜血的漩渦!
他不再看地上的冰晶,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錐,死死釘在老秦身上!那龐大的身軀爆發出與其體型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像一輛失控的坦克,裹挾著刺骨的寒風和濃烈的鐵銹與藥味混合的死亡氣息,朝著背靠巖石、因劇痛和槍擊后坐力而暫時失去行動能力的老秦,狂暴地沖撞過來!
老秦瞳孔驟縮!死亡的陰影瞬間將他籠罩!他想再次舉槍,但左肋的劇痛讓他手臂顫抖,動作慢了半拍!
面罩男人巨大的拳頭,帶著撕裂空氣的惡風,已經如同炮彈般,朝著老秦的面門狠狠砸下!拳頭上,破舊的棉布手套下,隱約可見指關節處包裹的、已經磨損發黑的厚厚膠布——那是常年揮動重物留下的痕跡!
躲不開了!
老秦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猛地將頭一偏,同時用還能活動的右臂護住頭臉!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清晰響起!面罩男人那蘊含恐怖力量的拳頭,狠狠砸在老秦倉促格擋的右臂小臂上!巨大的力量瞬間傳遞,老秦的右臂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彎折,劇痛讓他眼前徹底一黑!整個人被這股巨力帶得再次狠狠撞在背后的巖石上,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了位,鮮血再次從口中狂噴而出!
開山刀在遠處雪地里反射著微弱的光。五四手槍脫手飛出,掉落在幾步外的積雪中。
面罩男人一擊得手,眼中嗜血的殺意更盛!他沒有任何停頓,另一只巨大的手掌如同鐵鉗般伸出,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抓向老秦的咽喉!那動作快如閃電,帶著一擊斃命的狠辣!
老秦右臂劇痛欲裂,左肋重傷,意識在劇痛的浪潮中沉浮。看著那在視野中急速放大的、沾滿污漬和暗紅斑點的巨手,他眼中第一次掠過一絲絕望。莽山的風雪,終究要埋葬他了嗎?連同那些被雪掩蓋的秘密……
就在那只死亡之手即將扼住老秦咽喉的瞬間!
“呃……啊——!!!”
一聲凄厲到變形的、如同野獸瀕死般的嘶吼,猛地從面罩男人的身后爆發!
一道渾身浴血、如同從地獄里爬出來的身影,帶著一股同歸于盡的慘烈氣勢,狠狠撞在了面罩男人的后腰上!
是李曉成!
他不知何時從瀕死的昏迷中掙扎著醒來,不知從哪里爆發出最后的力量!他像一顆燃燒殆盡的流星,用盡生命最后的余燼,狠狠撞向了那個死神般的背影!他手中沒有武器,只有沾滿自己鮮血的、緊緊攥著的拳頭,瘋狂地、毫無章法地砸向面罩男人的后頸、脊背!
這突如其來的、來自背后的猛烈撞擊和攻擊,讓狂暴前沖的面罩男人身體猛地一個趔趄!扼向老秦咽喉的致命一擊被硬生生打斷!他龐大的身軀被撞得向前踉蹌了一步!
“找死!”面罩男人喉嚨里發出一聲沉悶如雷的低吼,那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巖石,帶著被螻蟻冒犯的暴怒!他猛地回身,巨大的手臂如同鋼鞭般向后橫掃!
“啪!”
沉重的臂膀狠狠抽在李曉成的側臉上!李曉成如同被高速行駛的卡車撞中,整個人打著旋兒飛了出去,重重摔在七八米外的雪地里,翻滾了幾下,徹底不動了。鮮血從他口鼻、耳孔中汩汩涌出,迅速染紅了身下的大片白雪,像一朵在冰原上凄然綻放的彼岸花。
“曉成——!”老秦發出一聲痛徹心扉的嘶吼!看著那個年輕后輩為了救他而徹底沉寂在血泊中,一股焚盡五臟六腑的悲憤和狂暴的殺意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劇痛和虛弱!
面罩男人甩開礙事的李曉成,那雙死水潭般的眼睛再次鎖定老秦,嗜血的殺意重新凝聚。他邁開沉重的步伐,再次逼來,死亡的陰影重新籠罩。
老秦背靠著冰冷的巖石,劇痛如同潮水般沖擊著他的意識。右臂軟軟垂下,左肋的劇痛讓他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他看了一眼遠處雪地里生死不知的李曉成,又看向步步緊逼、如同魔神降世的面罩男人。那冰冷的死水眼眸,那特殊的冰晶,那濃烈的鐵銹與藥味……所有的線索碎片,在瀕死的絕境中,被一種源自老警察本能的力量猛地拼湊起來!
一個冰冷到讓他靈魂都為之戰栗的名字,如同閃電般劈入腦海!
“是你!‘藥渣子’!”老秦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來,聲音因極度的震驚和某種深埋的恐懼而扭曲變形,“你他媽沒死?!!”
這聲嘶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塊巨石!
面罩男人那逼近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他眼中那翻涌的嗜血殺意,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凝固!那雙萬年死寂、毫無波瀾的眸子深處,第一次清晰地、劇烈地波動起來!像是有什么被塵封了無數歲月的、極其恐怖的東西,被這聲嘶吼硬生生從記憶的深淵里拽了出來!
他死死地盯著老秦那張因劇痛和震驚而扭曲的臉,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怪異聲響。那聲音里,充滿了無法置信、被揭穿的暴怒,還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扭曲的怨毒!
“‘藥渣子’……”面罩男人重復著這個名字,聲音嘶啞、破碎,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如同毒蛇的嘶鳴,“……還有人記得……真好……”
他緩緩抬起那只剛剛差點扼死老秦的巨手,指向自己的胸口,指向那臃腫棉襖下心臟的位置,眼神驟然變得無比瘋狂和怨毒:“……這里……早就爛透了!是你們!是你們這些穿皮的……還有這該死的莽山……一起……把它……搗爛的!”
話音未落,那龐大的身軀爆發出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歇斯底里的力量!他不再沖向老秦,而是猛地轉身,目標赫然是——雪地里那幾片折射著冷光的特殊冰晶!
他要拿走它們!那是他的“寶貝”!是他扭曲世界里唯一“干凈”的東西!
老秦的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為什么會有特殊的冰晶?為什么會有鐵銹和藥味?為什么手法如此兇殘?為什么眼神如此死寂!
這個“藥渣子”!這個十年前就該死在莽山深處廢棄礦洞里的瘋子!他竟然還活著!而且變成了一個更加恐怖、更加扭曲的“冰晶收集者”!
“站住!”老秦嘶吼著,掙扎著想撲過去阻止,但劇痛瞬間將他吞噬,身體再次重重撞在巖石上,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龐大的身影撲向地上的冰晶!
就在面罩男人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那幾片冰晶的瞬間!
“嗚——嗚——嗚——!”
一陣由遠及近、凄厲尖銳的警笛聲,如同撕裂雪谷死寂的利刃,猛地從谷地上方、他們滑落下來的陡坡方向傳來!聲音穿透寒風,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威嚴和力量!
緊接著,是汽車引擎粗暴的轟鳴聲!還有雜亂的、眾多人踏雪奔跑的腳步聲!以及隱約傳來的、用擴音器喊出的命令:
“下面的人聽著!我們是警察!立刻放下武器!停止抵抗!”
增援!終于到了!
面罩男人伸向冰晶的手,猛地僵在半空!他霍然抬頭,死水般的眼睛第一次真正露出了劇烈的波動——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被打斷、被侵犯的、極端暴戾的憤怒!他死死地盯著陡坡上方隱約晃動的人影和閃爍的警燈,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沉咆哮!
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冰晶,又看了一眼陡坡上迅速逼近的警察,眼中閃過一絲極其不甘的瘋狂。最終,那深入骨髓的、對“干凈”的扭曲渴望,壓倒了對警察的忌憚!
他不再猶豫,猛地彎腰,一把將那幾片冰晶連同沾染它們的積雪一起抓在手里,死死攥住!然后,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兇獸,不再看地上的老秦和遠處的李曉成,更不顧上方逼近的警察,龐大的身軀爆發出最后的力量,朝著與警笛聲相反的方向——雪谷更深、更黑暗、更崎嶇的深處,發足狂奔而去!每一步踏下,都濺起大片的雪浪,留下深深的、帶著網格花紋的腳印,迅速消失在枯樹林和嶙峋亂石的陰影之中!
“站住!別跑!”坡頂上傳來警察的厲喝和幾聲示警性的槍聲,子彈打在遠處的雪地和巖石上,濺起片片雪霧。
老秦背靠著冰冷的巖石,看著那消失在黑暗中的龐大身影,又看向雪地里那朵刺目的“血花”——李曉成無聲無息地躺在那里。劇痛、失血、寒冷和巨大的精神沖擊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眼前的世界開始旋轉、模糊、變暗。警笛聲、呼喊聲、腳步聲仿佛都來自遙遠的天邊。
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最后模糊的視線里,只有雪地上那頂被遺棄的、深藍色的鴨舌帽,在寒風中微微顫動,像一個冰冷的、充滿嘲諷的句號。
還有……那被攥走的、折射著不祥冷光的冰晶……
“藥渣子……”老秦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意識徹底沉入了無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