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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30. 冰痕與誓言

意識如同沉在冰冷的湖底,四周是粘稠的黑暗和無邊的寂靜。只有疼痛,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刺穿黑暗,反復(fù)灼燒著他的神經(jīng)。李曉成感覺自己在一片虛無中漂浮、下沉,偶爾有模糊的光影和嘈雜的聲音掠過,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水幕——救護(hù)車刺耳的鳴笛,擔(dān)架顛簸的晃動,儀器冰冷的嘀嗒聲,還有……一個遙遠(yuǎn)而熟悉的、帶著哭腔的呼喚,像細(xì)弱的風(fēng),試圖將他從深淵里拉回。

“曉成……曉成你醒醒……別嚇我……”

是……麗萍?

這個念頭像一道微弱的電流,刺穿了沉重的混沌。他想回應(yīng),想睜開眼睛,但眼皮如同焊死的鐵門,身體沉重得像灌滿了鉛。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小時,也許是幾天。當(dāng)他終于艱難地撬開一絲眼縫,刺目的白光瞬間涌入,帶來一陣眩暈。消毒水的味道強(qiáng)勢地鉆入鼻腔,取代了記憶中莽山的土腥、血腥和那股詭異的鐵銹藥味。

他……在醫(yī)院。

視野漸漸清晰。潔白的墻壁,懸掛的輸液瓶,透明的導(dǎo)管連接著手背。渾身上下無處不在的劇痛提醒著他雪谷里發(fā)生的一切——那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冰冷的死水眼眸,還有那致命的一擊……

“醒了!醫(yī)生!他醒了!”一個帶著驚喜哭腔的女聲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疲憊。

李曉成艱難地轉(zhuǎn)動眼珠,視線聚焦在病床旁。

是楊麗萍。

她穿著一件半舊的米色羽絨服,臉色比病房的墻壁還要蒼白幾分,眼下是濃重的青黑,顯然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那雙曾經(jīng)明亮、帶著點小倔強(qiáng)的眼睛里,此刻盛滿了劫后余生的驚悸、失而復(fù)得的狂喜,還有未干的淚痕。她緊緊抓著他沒有輸液的那只手,冰涼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麗……萍……”李曉成喉嚨干澀灼痛,聲音嘶啞得幾乎不成調(diào),“你……怎么……”

“我怎么來了?”楊麗萍的眼淚瞬間又涌了出來,她用手背胡亂擦了一下,聲音帶著后怕的哽咽,“你們局里的人打電話到我們醫(yī)院,問認(rèn)不認(rèn)識你……說你在莽山執(zhí)行任務(wù)受了重傷……我……我當(dāng)時差點暈過去!”她緊緊攥著他的手,仿佛一松開他就會消失,“你嚇?biāo)牢伊四阒绬幔坷顣猿桑∧氵@個混蛋!”

她的責(zé)罵里沒有絲毫怨懟,只有滿滿的心疼和后怕。李曉成看著她憔悴卻充滿生氣的臉龐,感受著她指尖傳來的冰冷和顫抖,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暖流同時沖撞著胸腔,比身體的傷痛更加洶涌。他想抬手擦掉她的眼淚,手臂卻沉重得抬不起來。

“對……不起……”他艱難地吐出三個字,眼神里充滿了愧疚和復(fù)雜的情感。他想起了相親時對張琴說的那句謊言——“我女朋友在醫(yī)院住院”,那時他只想搪塞過去,卻沒想到一語成讖,只是住院的人,變成了他自己,而真正牽腸掛肚趕來的,是這個他虧欠了太多的人。

“誰要聽你說對不起!”楊麗萍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她俯下身,額頭輕輕抵在他的手臂上,溫?zé)岬臏I水浸濕了病號服的布料,“你活著……你活著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她壓抑的哭聲在安靜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擋住了部分光線。

是老秦。

他穿著病號服,外面披著那件半舊的警用大衣,臉色依舊有些灰敗,左臂打著石膏吊在胸前,走路時步伐明顯有些滯重,顯然肋骨和手臂的傷勢不輕。但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在掃過病床上蘇醒的李曉成和床邊哭泣的楊麗萍時,銳利的光芒一閃而過,隨即又沉淀為一種深沉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

“吵吵什么,丫頭。”老秦的聲音依舊沙啞低沉,帶著傷后的虛弱,卻自有一股威嚴(yán),“人醒了是好事,哭哭啼啼像什么樣子。”他慢慢踱步進(jìn)來,目光落在李曉成臉上,停留了幾秒,像是在確認(rèn)他的狀態(tài)。

“秦隊……”李曉成想撐起身子,被楊麗萍和老秦同時用眼神制止。

“老實躺著!”老秦走到床尾,自己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動作牽扯到傷處,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命挺硬,閻王爺沒看上你。”

李曉成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yīng)一個苦笑,目光急切地看向老秦:“那個……‘藥渣子’……抓到了嗎?”

聽到這個名字,老秦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凝重,如同冰封的深潭。他沉默了幾秒,緩緩搖頭:“跑了。谷底地形太復(fù)雜,他熟悉得像自家后院,增援的人下去搜了三天,只找到他丟棄的幾件破棉襖和一些腳印,進(jìn)了更深的老林子,跟丟了。”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不甘和沉重的憂慮,“雪又開始下了,痕跡……徹底斷了。”

跑了!那個如同噩夢般的“藥渣子”,那個眼神像死水潭的冰晶收集者,帶著他的秘密和血腥,再次消失在了莽山的茫茫雪海之中!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李曉成的心。坡頂?shù)乃槭纯诘乃芰贤埃┕鹊纳啦珰ⅰ€有那些詭異的、被“藥渣子”視若珍寶的特殊冰晶……一切都還沒有結(jié)束!

楊麗萍聽著他們口中陌生的名字和沉重的話題,雖然不明白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能感受到那種無形的壓力和危險氣息。她下意識地更緊地握住了李曉成的手,仿佛這樣就能給他力量。

“那……那些冰……”李曉成艱難地追問。

“沒找到。”老秦的眼神更加幽深,“他帶走了。一點都沒剩下。”他抬眼,目光銳利地看向李曉成,“他認(rèn)得我。我喊出‘藥渣子’的時候,他……有反應(yīng)。很大反應(yīng)。這個名字,觸到了他骨頭縫里的東西。”

病房里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心電監(jiān)護(hù)儀規(guī)律的嘀嗒聲。十年前就該死在礦洞里的瘋子,十年后以更加恐怖的面目歸來,帶著對“冰晶”的扭曲執(zhí)念和刻骨的仇恨……這背后的真相,令人不寒而栗。

楊麗萍站起身,打破了沉重的氣氛:“秦……秦隊長,您也傷著,先回去休息吧。曉成剛醒,需要靜養(yǎng),這些事……以后再說。”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關(guān)切,雖然對老秦依舊有些敬畏,但為了李曉成,她鼓起勇氣下了“逐客令”。

老秦看了楊麗萍一眼,又看了看病床上臉色慘白、眼神卻依舊執(zhí)著的李曉成,最終點了點頭。他扶著椅子扶手,有些吃力地站起身。

“好好養(yǎng)著。”他對李曉成說,目光掃過他腰間——那里雖然蓋著被子,但老秦仿佛能看到那枚警徽的輪廓,“莽山……埋不了你。”這話像是安慰,又像是一種沉重的期許。

走到門口,他停了一下,沒有回頭,聲音低沉地留下一句:“丫頭,看好他。這小子……命硬,但軸。”

病房門輕輕關(guān)上。

房間里只剩下兩人。氣氛有些微妙的沉默和尷尬,卻也流淌著劫后余生的暖意和多年心結(jié)松動后的復(fù)雜情緒。

楊麗萍重新坐回床邊,拿起旁邊柜子上溫著的保溫桶,倒出一小碗還冒著熱氣的白粥。她用小勺舀起一點,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吹,動作有些笨拙,卻異常認(rèn)真。

“吃點東西吧。”她低著頭,聲音很輕,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未干的淚珠。

李曉成看著她專注吹粥的側(cè)臉,看著她眼底無法掩飾的疲憊和擔(dān)憂,看著她微微顫抖的手……無數(shù)過往的畫面在腦海中翻騰——熱戀時的甜蜜,爭吵時的尖銳,分手時的決絕,還有這些年各自承受的孤獨和病痛……那些橫亙在兩人之間的誤會、傷害和固執(zhí)的堅持,在經(jīng)歷了生死邊緣的徘徊后,突然變得那么微不足道。

“麗萍……”他嘶啞地開口。

“嗯?”楊麗萍抬起頭,將吹溫的粥送到他唇邊。

李曉成沒有喝粥,只是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用盡全身力氣,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等我……好了……我們……去領(lǐng)證。”

楊麗萍的手猛地一顫,勺子“當(dāng)啷”一聲掉進(jìn)碗里,濺起幾滴米湯。她整個人都僵住了,眼睛瞬間睜大,難以置信地看著李曉成,仿佛沒聽懂他的話。

“你……你說什么?”她的聲音帶著顫音。

“我說……”李曉成努力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眼神卻無比堅定,“等我出院……我們?nèi)ッ裾帧炎C領(lǐng)了。我……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再讓你等了。”

巨大的沖擊讓楊麗萍的眼淚再次洶涌而出,這一次,是純粹的、無法抑制的喜悅和委屈。她猛地捂住嘴,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壓抑的哭聲從指縫里漏出來。過了好幾秒,她才放下手,淚眼婆娑地看著他,用力地點著頭,哽咽得說不出話,只能一遍遍地重復(fù):“好……好……說話算話……你說話算話……”

她重新拿起勺子,舀起粥,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邊。這一次,她的手不再顫抖,眼淚卻大顆大顆地滴落在碗里,混合著溫?zé)岬拿字啵黄鸨焕顣猿裳氏隆D俏兜溃墙匐y之后的甘甜,是失而復(fù)得的珍貴,是余生相守的承諾。

**一個月后。**

市公安局禮堂。莊嚴(yán)肅穆。

主席臺上方懸掛著巨大的警徽,臺下坐滿了穿著筆挺警服的干警。李曉成和老秦并排站在臺上,兩人都穿著嶄新的警服,胸前的警號熠熠生輝。李曉成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銳利而沉穩(wěn),早已不見病榻上的虛弱。老秦吊著的手臂已經(jīng)拆了石膏,但動作仍有些僵硬,臉上那道被樹枝劃破的疤痕清晰可見,更添了幾分滄桑和堅毅。

“……鑒于李曉成、秦衛(wèi)國同志在偵破莽山‘12·7’特大殺人碎尸案過程中,面對窮兇極惡的犯罪嫌疑人,英勇無畏,浴血奮戰(zhàn),身負(fù)重傷仍頑強(qiáng)搏斗,為案件偵破獲取關(guān)鍵證據(jù)、鎖定嫌疑人身份做出了重大貢獻(xiàn)……”局領(lǐng)導(dǎo)洪亮的聲音在禮堂回蕩,“……經(jīng)省廳批準(zhǔn),特授予李曉成、秦衛(wèi)國同志個人二等功!以彰其功,以勵來者!”

雷鳴般的掌聲瞬間響起,如同潮水般淹沒了整個禮堂。

李曉成和老秦同時立正,敬禮!李曉成的手抬得異常標(biāo)準(zhǔn)有力,腰間的警徽緊貼著皮膚,那冰冷的觸感此刻卻如同勛章般滾燙。他的目光掃過臺下,看到了前排位置,楊麗萍正用力地鼓著掌,臉上洋溢著自豪和幸福的光彩,眼中含著激動的淚花。

沉甸甸的二等功勛章佩戴在胸前。那分量,不僅僅是金屬的重量,更是戰(zhàn)友的血、受害者的冤屈、莽山的風(fēng)雪,還有那份沉甸甸的責(zé)任。

授勛儀式結(jié)束后,局領(lǐng)導(dǎo)單獨留下了李曉成。

“曉成啊,”領(lǐng)導(dǎo)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親切而鄭重,“身體恢復(fù)得不錯。這次你和老秦,給咱們局,給咱們警察隊伍,都長了臉!是真正的英雄!”

“都是分內(nèi)的事,領(lǐng)導(dǎo)。”李曉成立正回答。

“嗯,不驕不躁,好。”領(lǐng)導(dǎo)滿意地點點頭,話鋒一轉(zhuǎn),“你的組織關(guān)系,已經(jīng)調(diào)回市局刑警支隊了。一中隊副隊長的位置,還給你留著。養(yǎng)好傷,盡快歸隊!刑警隊需要你這樣的尖刀!莽山的案子,還沒完,那個‘藥渣子’,必須歸案!這后續(xù)的追捕和深挖工作,還需要你和老秦這樣的老刑偵挑大梁!”

調(diào)回刑警隊!副隊長!

這個遲到了太久、本以為已經(jīng)錯過的機(jī)會,終于在他用命搏殺之后,以這樣一種方式回到了手中。一股熱流瞬間涌上李曉成的心頭。他深吸一口氣,挺直胸膛,聲音洪亮而堅定:“是!保證完成任務(wù)!請領(lǐng)導(dǎo)放心!”

走出禮堂,冬日的陽光有些刺眼,卻帶著難得的暖意。楊麗萍立刻迎了上來,看著他胸前閃亮的勛章,又看看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屬于刑警的銳利光芒,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恭喜李隊長。”她故意打趣道。

李曉成也笑了,自然地牽起她的手,緊緊握住:“也恭喜楊護(hù)士,你的李隊長……回來了。”他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帶著笑意和承諾,“等這個案子徹底了結(jié),咱們就……去領(lǐng)證。”

楊麗萍的臉頰飛上紅霞,用力回握著他的手,眼中充滿了信任和期待:“嗯!我等你!”

不遠(yuǎn)處,老秦獨自一人站在禮堂外的廊柱下,默默地抽著煙。他胸前同樣佩戴著二等功勛章,但臉上卻沒有多少喜悅,只有一種深沉的疲憊和凝重。他看著李曉成和楊麗萍相攜離去的背影,看著年輕人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和身邊姑娘的柔情,布滿皺紋的臉上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神色。

他狠狠吸了一口煙,吐出濃濃的煙霧,目光投向遠(yuǎn)方莽山的方向。

那里,層巒疊嶂,白雪皚皚,仿佛亙古不變的沉默。

“冰晶……”老秦低不可聞地喃喃自語,捏著煙的手指微微用力,將煙蒂摁滅在冰冷的石柱上,留下一個焦黑的印記,“……還沒結(jié)束。”

寒風(fēng)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掠過。

老秦緊了緊身上的大衣,轉(zhuǎn)身,獨自一人,拖著依舊有些沉重的腳步,融入了冬日城市喧囂的人流中。

他的背影,如同一塊沉默的、背負(fù)著太多秘密的黑色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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