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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非理性研究中的悖論問題

哲學作為人類認識世界和把握世界的一種方式,要么以理性的方式表達出來,要么以非理性的方式進行。長期以來,理性方式在哲學舞臺上占主導地位。然而,隨著時代的發展,理性把握世界方式的弊端日益凸顯,理性的發展并沒有達到人們預期的目的,由于人類對理性工具使用不當,理性沒有給人類帶來真正的福音,反而給人類造成了一定的災難,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涌現出一股研究非理性的熱潮。而非理性的研究包含一個潛在的悖論:一方面,對非理性進行科學研究就要采取嚴格的邏輯思維方式,以清晰的語言將它表達出來;另一方面,非理性因素自身具有非程序性、瞬時性、非邏輯性和不可言說性等特點,這些特點決定了無法用理性的方式來衡量非理性。也就是說,存在如何用理性的邏輯思維方式來把握和表達具有非程序性、非邏輯性和不可言說性的非理性的矛盾。

要進行非理性研究,首先必須研究非理性的本質,而關于非理性的本質,長期以來沒有形成統一的認識。不同學科在涉及非理性問題時,也做了不同的理解,從總體上看,他們對非理性的理解有一個共同點:一方面,他們都是把非理性放到理性的對立面來理解的,并且做字面上的理解,以為非理性就是“不要理性”“喪失理性”“荒謬絕倫”“不合邏輯”等,似乎一切與理性相對的貶義詞是非理性的應有之義,并對非理性的理解僅做價值評判;另一方面,他們只看到非理性因素的消極作用,并把這種作用加以夸大。這樣,非理性在人們的心目中就是一個被“丑化”了的形象,似乎誰要是與非理性發生聯系,就會被人們看成“異類”。這種心態也影響了學術界,自然導致對非理性的曲解,正如夏軍教授所言:“哲學家們認為非理性就是荒誕無稽、邏輯混亂;心理學家認為非理性是人的原始欲望和本能;倫理學家認為非理性是違背人倫之舉;宗教學家認為非理性是背離神祇的異端;法學家認為非理性是越軌行為或犯法行為;政治學家認為非理性是缺乏理智的盲目的政治手段,有時則專指暴力或殺戮。”[1]對非理性概念的這種曲解是從中國哲學的角度進行的,而在西方哲學中,非理性本身是一個認識概念,它同理性一起構成人類認識的兩翼。因此,不從整體上科學地研究非理性問題,在價值觀上就不能轉變對非理性的偏見,不對非理性概念進行重新認識,就無法辯證地看待非理性在人類認識中的地位和作用問題。

我認為,非理性是指不受人的目的和意識支配的一切內在體驗和認識方式,它具有非程序性、非邏輯性和不可言說性等特點。非理性研究的主要內容之一就是揭示人的非理性的內在體驗和認識方式,而非理性研究的對象缺乏外在的客觀實在性,從而導致對非理性進行研究的方法與對理性進行研究的方法不同。非理性研究的悖論就體現在其研究方法上,非理性本身不存在悖論問題。對理性的研究是按照邏輯的程序進行的,科學理性就是最典型的例證。波普爾認為,科學知識的增長,一般來說,要經歷四個階段,即問題—假設—檢驗—新問題,這個模式表示人的認識和科學研究的邏輯性,以解決問題為基礎。理性方法的本質特點就在于其邏輯性。而由于非理性自身的特性,目前對非理性研究還沒有達到完全意義上的科學實證。目前對非理性的研究,一方面通過數據、公式、統計、表格、問卷和實驗等方法進行,另一方面對被研究者主觀體驗的陳述進行分析,而被研究者一般用形象化的語言來描述他們的內在體驗。

非理性研究的方法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都與語言和邏輯表達方式分不開。而語言和邏輯表達方式就其本質屬性來說,均屬于理性范疇。用理性的標準去解釋非理性就會陷入悖論,因為按照通常的理解,我們無法用理性的方法去解釋非理性的認識或情感。戴維森感慨地說:“非理性是在理性范圍之內的失敗。”[2]這種失敗實際上是運用理性的標準衡量非理性的不可能性,即非理性研究中的悖論。

然而,要進行非理性研究又不得不運用語言和邏輯等理性方法進行。上述非理性研究的兩種方法最終都要轉換成語言才能表達出來并被文字記載下來,只有這樣才能供研究者進行分析研究,從而加強對非理性的認識;另外,也可以作為文化成果保存下來,使之具有傳承性。在非理性問題的研究中,語言能否承擔這樣的艱巨任務呢?

語言在我們的生活中占據中心地位,并且具有強大的邏輯功能,是進行意義理解的決定性因素。許多哲學家都做過論述,卡西爾曾說,語言“具有決定意義的特征并不是它的物理特性而是它的邏輯特性。從物理上講,語詞可以被說成是軟弱無力的;但是從邏輯上講,它被提到了更高的甚至是最高的地位;邏各斯成為宇宙的原則,并且也成了人類知識的首要原則”。“在這個人類世界中,言語的能力占據了中心地位。因此要理解宇宙的‘意義’,我們就必須理解言語的意義。”[3]伽達默爾則更進一步揭示出了語言是我們的存在方式,海德格爾則認為,語言是我們存在的家。語言居于中心地位和有特殊功能,這是針對理性而言的,語言的這種地位和功能適合非理性嗎?也就是說,通過語言表達出來的意義同主體的非理性認識和體驗能完全符合嗎?即使語言能對非理性認識進行表達,它以何種方式來表達,并能達到什么程度?這都是非理性研究需要注意的問題。

從我們搜集的資料來看,人們為了分析非理性在人類認識中的作用,通常是運用形象思維和象征性的語言來表達。所謂形象思維,是指在思維過程中,認識主體自始至終不脫離具體形象,伴隨著強烈的情感、意念等活動,并趨向于一定的完美的整體結構的思維。它具有形象性、情意制動性和整體性等特征。而這種思維方式往往會促使認識主體的非理性認識突然出現,并表現為創造性認識,使認識發生質的飛躍。愛因斯坦說過:“寫下來的詞句或說出來的語言在我的思維機制里似乎不起任何作用。那些似乎可以用來作為思維元素的心理實體,是一些能夠‘隨意地’使之再現并且結合起來的符號和多少有點清晰的印象……這種結合的活動似乎就是創造性思維的基本特征。”[4]據說凱庫勒發現苯分子的結構不是運用邏輯思維推導出來的,而是得益于他在夢中看到一條蛇咬住自己的尾巴旋轉不已,從而使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被破解了。愛因斯坦所說的將頭腦中的清晰印象隨意地組合,凱庫勒利用蛇的環形破解苯分子結構,實際上運用的是形象思維。大數學家高斯在談到一個思索數年而未能解決的問題在瞬間解決的愉快心情時說:“終于在兩天前我成功了……象閃電一樣,謎一下子解開了。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么導線把我原先的知識和使我成功的東西連接了起來。”[5]“象閃電一樣”就是一種象征性的語言,這種語言只能使被表達的對象生動,但它與被表達對象之間還是有一定差異。

非理性研究中存在的悖論,為其研究增添了難度。我們只有正視這些悖論,并堅持科學的、歷史的原則和方法,才能正確地對待非理性,處理好理性與非理性的關系。

一般來說,在一定條件下,人類對其所認識的對象都是近似正確,這就說明人類認識的相對性,也表明人類思維的有限性。目前人類的思維能力還不能解釋物質世界中的所有現象。科學的重大發現,往往不是在理性思維方式下取得的,恰恰相反,是在非理性思維方式的啟示下取得的。科學史上這樣的事例舉不勝舉。然而要打破傳統的理性思維方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是從傳統中來,傳統的理性思維方式在我們心目中根深蒂固,它具有強大的力量,不管我們是否意識到,它總是在影響并塑造我們。所以伽達默爾認為:“歷史性正是人類存在的基本事實,無論是理解者還是文本,都內在地嵌于歷史性之中,真正的理解不是去克服歷史的局限,而是去正確地評價和適應這一歷史性。理解的歷史性具體體現為傳統對理解的制約作用。傳統是不管我們愿不愿意就先于我們,并且是我們不得不接受的東西。它是我們存在和理解的基本條件。”[6]從發展的觀點看,今天是非邏輯、非理性的東西,隨著人們認識能力的提高,在未來就有可能成為邏輯的、理性的東西。任何非邏輯、非理性的東西,換個角度來看,就會成為理性的、邏輯的東西。馬克斯·韋伯早就看到了理性和非理性界限的相對性,他說:“從一種觀點來看是合理的,從另一種觀點來看很可能是不合理的。”[7]從這個思路出發,我們可以說非理性的東西也有可能是理性的,既是理性的東西,就能夠用邏輯思維來把握,并可以用語言來表達。作為純理性思維的哲學就是來源于非理性,亞里士多德曾說過哲學始于驚異,這就是有力的證據。

非理性研究中存在的悖論是我們從理性的角度來界定的,之所以有這種悖論出現,是因為我們目前還沒有找到正確研究非理性的方法,隨著時代的發展,人類認識方式的進步,人們對非理性研究的深入,非理性研究中的悖論現象就可能會消失。

注釋

[1]夏軍:《非理性世界》,上海三聯書店,1998,第2頁。

[2]戴維森:《非理性的悖論》,轉引自江怡《實踐推理中的非理性:從中國哲學的觀點看》,《世界哲學》2004年第5期。

[3]〔德〕恩斯特·卡西爾:《人論》,甘陽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第143頁。

[4]《愛因斯坦文集》(第1卷),許良英等編譯,商務印書館,1976,第416頁。

[5]轉引自田運《思維科學簡論》,北京工業學院出版社,1985,第116頁。

[6]劉放桐等編著《現代西方哲學》修訂本下冊,人民出版社,1990,第764頁。

[7]〔德〕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彭強、黃曉京譯,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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