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她還是跑進2考場，找到程默的試卷，一題不落的對起答案來。

對答案有種窒息的感覺。

尤其是發現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都是自己錯。

夏蓉的心臟像被一只大手捏住了，悶痛。

白色的試卷上印著黑色的漢字、數字、英文和圖像，被淚水圈圈點點的染深了，透出背面的字跡。

程默又全對了……

要考贏他，真的可笑。

根本不可能……

夏蓉抹掉眼淚，新的淚珠又從眼眶溢出來，溫熱地打濕了紙巾。

她把自己的數學試卷撕掉，撕成一片又一片，扔進垃圾桶。白色的紙如雪片一樣散落，淚水和雨水一樣墜落。

頂著寸頭，高個子的，化學課代表陳誠走過來，靠近她，輕聲問道：“你沒事吧？”

夏蓉隔開一步，瞪了他一眼，道：“關你什么事？”

“不要傷心，我知道有一家店酸菜米線很好吃。要不要一起去吃？吃好吃的東西，心情……”

“你要吃，自己去。”

夏蓉沒再理他，徑直走出教室。

陳誠的心意，她只覺得很麻煩，非常反感。

陳誠高一的時候，跟她表白過。

她明確拒絕了，但似乎沒什么用處。她明確知道自己非常傲慢，傲慢到覺得周圍的所有人都是蠢貨，除了程默。

夏蓉平等地看不起周圍所有人。

除了程默。

她的數學，真的考不過程默。

不過，夏蓉非常不明白程默為什么會暗戀自己。他如果和我一樣，就該知道感情沒有任何用處。

談戀愛除了浪費時間，沒有任何用處。

向往膚淺的快樂，是自制力不夠的體現。

就像她的父母一樣，因為彼此美好的容顏而在一起。一旦容顏逝去，就開始彼此折磨。

天天吵架要不要離婚，說是為了愛和孩子舍不得離。

但吵的就是錢。

錢，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感情是虛無飄渺的，只有功成名就賺錢才是真實的。談戀愛，這種浪費時間的東西，她不需要。

與人相處，會產生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還得忍受對方的愚蠢。

一個人待著，需要忍受的只有孤獨。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好像天空也在憂傷。

夏蓉撐著透明的傘走到天臺，蹲在老松樹下，縮成一團，像一只受驚的緬因貓躲在角落里，淚水安靜地滑落。

她不冷，不餓，不累，就是很害怕。

這個世界，好多事都是假的，只有自己是真的。什么都有可能拋棄她，除了成績。

她真的沒有那么聰明，沒有程默那么聰明。

以她的天賦，考京大真的好累……

雨聲蓋過少女壓抑的哭聲，天空飄著暗紅色的云，云把落日遮住了。

學生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從教學樓走出去，去食堂吃飯，好像散落的螢火蟲。

5樓以下的教室，幾乎空了。

5樓，理科班1班還有14個人沒走，文科班2班還有12個人沒走。他們留在教室吃面包和咖啡。

期間1、2班的班主任過來勸過，但沒有用。

程默坐在教室右后角，窗邊，側臉印著暗紅色的霞光，奮筆疾書。

他只想把緊算子的共軛寫出來，別的，什么也不想。

隨著推導過程一行行的填滿草稿紙，程默的心臟漸漸發燙，雙眸閃爍著興奮的光。

推出來，離證出來不變子空間猜想，就又近了一小步。

黃昏漸漸合上它巨大的眼瞼，墨黑的天空無邊無際，少年的眼眸宛如朝陽明亮。

忽然，程默一拳砸在課桌上，咧開嘴笑了。

干出來了！

兩年啦，做了兩年啦，這個性質終于干出來啦！

媽的，兩年！

程默笑得陽光燦爛，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抬頭，發現全班同學都在看他。

講臺上，楊勝紅抱臂盯著他。

程默無奈地攤開手，笑道：“蚊子，沒打到……”

他像講了一個冷笑話，很冷的冷笑話。看熱鬧的人轉過頭去，楊勝紅佯怒罵道：“一個男娃兒，打個蚊子，搞得和打龍一樣。大驚小怪。”

程默還是笑著，只是笑容收斂了許多。

楊勝紅覺得他是太尷尬，不好意思，就沒再說他。繼續看自習。邢露不這樣想。她覺得程默很可愛。

教室是被四四方方的墻框起來的，不開闊。

只能透過窗戶窺見自由的天空。

程默撐著腦袋，看了好久窗外，始終覺得不夠痛快，悶。他借故去廁所，出了教室，腳步輕快地走到天臺看風景。

天臺亮著瑩白的夜燈。

雨后的青松和翠柏被洗得嶄新，綠油油的，生機勃勃。

程默呼吸著濕潤的，冰涼的空氣，肆意張揚地咧開嘴笑了。站在月光下，身影挺拔，風灌滿了少年敞開的校服。

他來回走著，走得很慢，好像要看清每一片葉的紋理，每一瓣花的弧度。

他的眼神明亮又喜悅，像是對天地山川訴說，世界的本質。

忽然，耳畔傳來少女低低的啜泣。

程默想肯定又是哪個考差的女生，躲在這里哭。

他不是老好人。

人的心結，只能自己解開。

自己看不開，別人勸再多句，也沒用。

程默向走廊走去，神色平靜。沒走兩步，就被叫住了，耳畔傳來熟悉又倔強的聲音。

“你是專門來找我的，是不是？”

一回頭，看見夏蓉像只落湯貓似的，蹲在大榕樹邊，明明沒下雨，還撐著透明的雨傘。

她的嘴唇是粉白色的，眼睛哭腫了，幾縷發絲貼在臉頰上。

程默沒有回答，耐心地等她說出想要說的話。

夏蓉見程默踩著藍底拖鞋，愈發覺得穿著濕了的鞋子難受了。腿蹲麻了，站起來有些踉蹌，扶著老松樹，倔強地看著程默，好像風中的小蓮花。

“你不準說出去。”

“我不說出去。”

“你贏了，我考不過你。”夏蓉垂下眼眸，輕聲說：“你覺得京大——怎么樣？”

這個問題，只能問程默了吧。

她記得程默在夢想墻上的夢想沒寫院校，只寫了一句“命名定理”。她想他也是想考京大的，只是沒有勇氣說出來。

她想考京大，所有人都知道，這樣很心累。

要是沒考上真的很丟臉。

早知道就和程默一樣裝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