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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筆記之十五

  • 我們
  • (俄羅斯)尤金·扎米亞金
  • 3109字
  • 2015-03-13 10:16:11

氣鐘罩

明凈如鏡的海面

我應該永生承受烈焰燃燒之苦

我剛來到“積分號”制造臺,副設計師便迎面走了過來。他長著一張又圓又白的臉龐,活像個白瓷盤子,每當他說話的時候,你就像面對著一盤美食一樣。

“你居然生病了。這里缺了你,差一點就出事了。”

“出事?怎么回事?”

“是啊!昨天下班鈴響了,所有人的工作都完成了。大家正要離開飛船站。居然在清場的時候,發現了一個人。這是一個沒有號碼的男人。我簡直想不明白,他是怎么進來的。不過,他被帶到審訊部去了。相信,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知道答案了。他會開口說出諸如‘他為什么來,又怎么進來的……’”說著,他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在審訊局工作的人都是非常富有經驗的物理學家,全知全能者直接管理這個部門。審訊局擁有很多富有創造力的設備,而那些設備中,最高級的還要數氣鐘罩。它類似于古代學校里用作實驗的某種儀器:古人們將白老鼠放在玻璃罩中,用空氣泵將罩中的空氣不斷地抽出來,里面的空氣會越來越少……當然,你會猜到最后的結果是什么。

但是,我們所設計的氣鐘罩要完備得多,里面的氣體也豐富多樣。而且,我們也不會將它殘忍地用在可憐的小動物身上,它有著更為高尚的責任,即保衛聯合國的安全,也就是說,用它來保障數百萬人的幸福。

大概在五百年前,當時審訊局才剛剛成立,有些頭腦簡單的人居然將審訊局和古代的宗教裁判混為一談。這太可笑了。可笑到簡直將實施氣管切開術的醫生與搶劫的強盜當成了一種人。當然,他們手上都有刀,也許用的還是同一種刀。雖然動作都是切開活人的喉嚨。但是最終他們的目的卻是不同的,一個是救死扶傷的人,而另一個則是謀財害命的罪犯。一個應該是帶正號的人,而另一個則是帶有負號的人……這兩者的區別再明顯不過了,只要稍稍有點邏輯性,就不會混淆。而我只需一秒鐘,邏輯推理之齒輪就會準確無誤地鉤住了負號,將它翻轉過來。

但是,頭腦中又出現了另一個場景:那個柜子上不斷晃動的鑰匙圓環。很明顯,門剛被關上,但是,I卻不在那里,她不見了。哪里都沒有。此時,我的邏輯推理的齒輪就不管用了。是夢境嗎?但是,就在此時,我仍然能感覺到右肩那難以言傳的甜蜜的疼痛,那是來自I的,在大霧彌漫的街頭,她曾緊緊倚靠在我的右肩上,我們并肩前行。“爾喜歡大霧嗎?”是的,我喜歡霧,我愛大霧……一切都是那么富有生機、新奇而又美妙。一切都那么好……

“都那么好!”話居然脫口而出了。

“那么好?”那一雙圓溜溜的、陶瓷般的眼睛,盯著我。“你在說什么?這有什么好的?若是那個沒有號碼的男人真的得逞……很有可能,還有其他的同伙,四周都有這樣的人,時時刻刻都存在著,他們一直在這里,在‘積分號’附近,那么……”

“其他的同伙?他們又是些什么人?”

“我怎么會知道呢?但是,我能感覺得到他們的存在,你知道這種感覺嗎?”

“你聽說過那個手術沒有?好像是一種能夠切除幻想的手術?”(我確實也聽到了這種說法。)

“嗯,聽到過。這又怎么了?”

“當然有關系了,若是我處于你的職位,我肯定會要求給我做這個手術的。”

那張瓷盤的臉上立即顯現出仿佛吃了檸檬的表情,那么可憐的酸楚的神情。對于他來說,哪怕有人無意中暗示他富有想象力,他也會非常不開心。其實,這又算得了什么呢?但是,在一星期之前,我也會因此而不開心的。而如今,我不會了。因為我知道想象力確實存在,我也明白,我的病根就在這里。我還非常清楚,我并不想治愈它。至于為什么,我說不出來,但是我就是不樂意那么做。

我們共同走上了玻璃臺階;我們越來越高,而腳下的世界則越來越小。

我的那些素不相識的讀者們,不論你們是誰,我可以肯定的是,你們一定生活在太陽之下。若你們也生過病,就如同現在的我一樣,你們一定會知道清晨的微弱晨光是什么樣的,那是一種粉紅的、透明的、暖融融的金燦燦的光亮。甚至空氣也帶著那微微的粉紅的顏色,一切都浸染了太陽柔和的血液之中。一切都是生機勃勃的,連石塊也是有生命力的,柔軟的,而鐵也是溫暖的、活生生的。人們也是如此,生機勃勃,面露笑容。但是,僅僅一小時之后,這一切就會消失不見。太陽的粉紅色的鮮血會枯竭——但是此時,我眼前的都是生命。我發現在“積分號”的軀體內有玻璃血液在流動著,它們有著生命之光。我眼看著“積分號”,想象著它此刻正在思索著自己的未來,那未來是壯闊的,又是勢不可擋的。它將給宇宙帶來的沉重——那是一種永無盡頭的幸福。我的那些素不相識的讀者們,這就是你們一直苦苦追尋,而無法得到的幸福。你們一定會找到的,你們一定會成為幸福的人,這點毋庸置疑。

“積分號”船體已經基本竣工。它是一個橢圓形的長長的船體,這讓它顯得精致而高貴,通體是玻璃的,這種材質既永久又堅韌。我看著那些為“積分號”忙碌的人們,有的人正忙于架構玻璃船艙內的橫梁和縱柱,位于尾部的是裝載著巨型火箭發動機的基座。若發射進宇宙之后,每隔三秒鐘,尾部就會噴射出火焰和氣體。這樣它就會越飛越高,像一個噴射幸福的飛船一樣,疾馳進茫茫太空……

再往下看,就見到深受泰羅工作法影響的人們,正在一絲不茍地工作著,他們猶如一架大機器上的每個操縱桿,規律地、精確地、富有節奏地彎腰、直腰、轉身。他們拿著閃亮的玻璃工具,噴著火在切割和焊接玻璃板、彎管接頭和托板。那巨大的玻璃起重機輕易地就碾過玻璃軌道,如同人們一樣準確,它轉動、彎曲,將物體準確無誤地送入“積分號”的船體內部。一切仿佛都如出一轍,像人化的機器,又像機器化的人。這是多么震撼的美、和諧之音,多么輝煌!

快,奔入他們的行列之中去。我奔下了樓梯,融入人群,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所有人都有著鋼鐵般的節奏,這讓他欣喜若狂,我見到大家豐潤的臉頰,如鏡子般明凈清透的額頭,他們都富有節律地工作著。而我自己則像在這明鏡般的海洋中浮游,我身心舒展開來……突然之間,有一張純真無邪的臉轉向我,問道:

“今天怎么樣啦?好些了嗎?”

“什么?”

“昨天,你沒有過來。大家以為你患了重病了……”他明亮的額頭朝向我,微笑著說。那神情純粹得像個孩子。

一瞬間,血便往我的臉上涌。我沒法,我沒法對這樣的一雙眼睛撒謊。我沒有回答,心卻越收越緊……此時,那張白瓷圓盤又出現在艙門口,他沖著我喊道:“D-503,請過來看一下,懸臂架的中心力矩怎么不太對,而且……”

他并沒有說完,我已經向他奔去了——我非常不光彩地逃掉了。在跑的時候,我也不敢抬眼看,我只覺得腳下的玻璃臺階閃閃發光,弄得我頭暈目眩。每往上走一步,我就覺得越發的絕望。我是個罪人,我中了很深的毒,我不配待在這里。以后,我沒法跟這里準確劃一的、機械的旋律融合在一起,不能跟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在這平靜如鏡的海面上浮游。我應該永生承受烈焰燃燒之苦,四處流浪只為了找到一個可以不讓別人看到我的地方。當然,若是我有決心……我將會選擇……一根尖利的冰刀刺穿了我的心,我感覺寒冷刺骨。我自己倒是沒什么,怎樣都可以。但是她,如果她被告發的話……可能會……

我終于從艙口爬了上去,來到了制造臺上,但我并不知道我該去哪里,我只是無謂地站著。我抬頭便能看到太陽,正午的太陽正有些暗淡無光,在它的下面是一動不動的“積分號”——這個巨大的,缺乏生命力的玻璃體。它的粉紅色的鮮血已經流干。當然,這只是我自己的設想而已。其實,它跟之前一模一樣,但是,我仍然……

“你出了什么事?D-503,你幻聽了嗎?我叫了你半天了……你到底是怎么啦?”副設計師的聲音終于傳到了我的耳朵里,此刻,他簡直是在大喊大叫了,看來他這么大聲地喊了很久了。

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沒有了方向,雖然馬達照樣轟轟地響著,飛船也做好了起飛的準備,但是,卻沒有了方向。我也不知道該往哪里飛,若是往下飛,就會撞到地上去,那么就往上飛吧,沖著太陽飛,沖著那一片火海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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