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筆記之十四
- 我們
- (俄羅斯)尤金·扎米亞金
- 1706字
- 2015-03-13 10:16:11
“我的”
不準許
冰冷刺骨的地板
下面要說的仍然是昨天發(fā)生的事。因為,昨晚臨睡前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短短的私人時間里,我沒法把所有的事情都寫完。但是,每件事卻像印刻在我腦海中一樣,揮之不去。我甚至永遠也沒法忘記,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記得那冰冷刺骨的地板……
晚上,O會準時來我這里,因為這是她約定好的時間。我下樓去值班控制員那里,準備領取許可證。
“你怎么啦?”值班員問我,“你今天有點兒……”
“我……我生病了?!?
確實是這樣,我真的是病了。因為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是病態(tài)的。想到這,我想起了那個病例證明,是啊,我有醫(yī)生開的證明?。∥疫B忙將手放入口袋里去摸:它依然在那兒,還簌簌作響。這么看來,所有的事都是真實的,都發(fā)生過!
我將紙條交給了值班員。我發(fā)覺我的兩頰滾燙。我沒敢朝她看,但是,我仍然能感覺到從她的眼睛里射過來的奇怪的眼神……21點30分。左邊房間的窗簾拉了下來。而右邊的屋子里,我看見他正在讀書,我見到書上方的那個禿頭的鄰居,他的頭上有不少疙瘩,而他的額頭很像一個黃色拋物線。我有些苦惱,我不停地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出了那么多事,我該怎么對O說呢?我明顯地意識到右邊的鄰居向我投來的目光,他在朝我這邊看,那額頭的皺紋清晰可見,我還發(fā)現(xiàn)他額頭上有些模糊不清的線條,我甚至覺得這些線條是跟我有關的。
21點45分。一陣快活的粉紅色旋風刮了進來,兩只紅潤的胳膊緊緊地圈住了我的脖頸。隨后,我發(fā)覺那團圍住我的圈越來越松……越來越松……甚至,斷了。她的雙手垂了下來……
“你變了,你不是以前的那個……你不是我的了!”
“‘我的’,多么古老的用法啊。我不隸屬于……”我有些急迫地辯解道,突然我意識到,確實,過去我不隸屬于任何人,但是而今……而今,我已經(jīng)不是生活在我們的理性世界中了,而是跑到了古代,那個野蠻的充斥著-1的平方根的世界里去了。
窗簾在慢慢往下放。那個鄰居的一本書突然從桌上掉了下去。在窗簾快到觸碰到地板的時候,通過那個窄窄的細縫,我看見一只蠟黃的手拾起了書,我想著,如果能一把攥住這只手就好了!
“我本來……我本來希望能在散步的時候碰到你……我有很多話……我有許多話要對你說……”
可愛又無辜的O!她那粉紅色的嘴,猶如下彎的月牙兒般耷拉著。但是,我沒法跟她說,我沒法將所發(fā)生的事告訴她。確實是這樣,我不能讓她成為我的同謀犯啊。因為我非常清楚,她不會去安全衛(wèi)士局告發(fā)我的,因此,我沒法……
“親愛的O,我病了。我覺得很累,今天我又去了醫(yī)療部。不過,這些都沒什么,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所以,我們別談這些了,讓我們忘了吧。”
O溫順地躺在床上。我輕柔地吻著她,我輕吻著她手腕上那條孩子般的胖胖的肉褶。她美麗的藍眼睛閉著,粉紅色的半月嘴漸漸地綻露出微笑,那笑容似花朵般開放著。我吻著她的身體。
突然,我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成為了空殼,我的精力已然耗盡,什么都不剩。我沒法,我沒法。我明白,我應該……但是,我沒法……不,這都不可能了。我的嘴唇突然變冷,與此同時,粉紅色的月牙兒顫抖著,仿佛就在一瞬間,色澤全無,緊緊地關閉了。O將罩單扯了過去,蓋在身上,而臉則深陷在枕頭里……
我則坐在床旁的地板上。冰冷刺骨的寒意襲來。我一聲不響地坐著。那逼人的寒氣不斷地襲了上來。也許,在那藍色的沉默的星河之中,也同此時我身處的環(huán)境一樣沉寂又刺骨吧。
“請理解我,親愛的,我并不愿意……”我語無倫次地解釋著,“我確實……”
這是實話,我,其實那個真正的我,并不愿意……但是,我怎么解釋給她聽呢?我怎么才能讓她明白:鐵塊并不情愿,但是規(guī)律卻是無法拒絕的,是一定會發(fā)生的。
O緩緩地抬起頭,閉著雙眼說:“你走吧。”因為她是帶著哭腔說出的話,“走”聽起來就像在說“抖”。這個有點可笑的細節(jié)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渾身冰冷,四肢麻木地離開了房間轉到了走廊。我的頭使勁靠在玻璃上,窗外是一層淡淡的薄霧,仿佛越飄越遠。可能到了深夜,又會濃霧彌漫了,我心里想著,“這將是一個多么可悲的深夜??!”
O飛快地從我身旁走了過去,奔向電梯,門被重重地關上了。
“等等?!蔽沂箘诺睾傲艘宦暋?
但是,我只能聽到電梯往下落的聲音,它在不斷下降,下降……
“我的R,我的O,都被她奪走了,但是……但是,我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