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策府旗頭華眾平深居簡出，汾陽劍韓藝可是知縣為了身家安全自掏腰包從山陽郡請來的始境護院。

當年山陽郡六縣，兩年之內有五名知縣被妖魔迫害死在任上，自請護院專門貼身護衛一時成為山陽郡內的風潮。

這類武夫護院收錢辦事，一不管官吏內斗，不搞暗殺；二不管官民糾紛，不和衙門的差役一同參與執法。

只辦一件事，就是貼身保護知縣防止妖魔入侵。

而韓藝突然暴斃，恐怕知縣再沒有時間理會柳觀和江州上差，該要洗干凈濕褲子，一心一意看好自己的腦袋了。

那不是明擺著沖著知縣來的？

誰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和知縣過不去？

柳觀大腦飛速運轉，他轉頭看了林越秋和林勁一眼：“我們該去縣衙走一趟了。”

“你瘋了？”

“知縣暫時和我們犯不上沖突了，更何況，今天黃歷上有寫：百無禁忌，宜修善功。”

······

縣衙后堂，閑人免進。

往常頻繁出入奔走的書吏和衙役們，如今都在三兩成群地扎堆嘀咕。

吃縣衙飯的這些人一改平日里的春風滿面，大多神色戚戚，言談之間流露出朝不保夕的恐懼感。

縣衙勾結妖魔和養善居既是要攫取個人利益，更是以妥協來換取個人安全。

可傳說中的全縣第一高手旗頭華眾平像個活死人一樣不出現，坐鎮縣衙的主心骨高手汾陽劍韓藝突然暴斃。

親娘嘞，他可是就睡在知縣隔壁的小廂房呦。

聽說知縣起夜想要問問柳觀下落的時候，先看到了他的尸體，堂堂父母官的褲子都給浸濕了。

除了妖魔誰有這個能力？

折辱先人嘛這不是？

林勁和林越秋跟在柳觀左右，踏進縣衙大門，將細碎的交頭接耳聽得一清二楚。

許久才有人發覺。

喂，內誰不是柳觀嗎？他怎么還敢來？瘋了不是？

噓，聽說今早皂班聽了班頭仇梟的最新吩咐，假裝昨天的一切都沒發生，柳觀又成了沒事人了。

啊？知縣老兒能這么大度？多半又是那個倒灶的吳先生給他“審時度勢”了，不過這多好啊，聽壯班的老小子們說，柳觀可是手刃了東郊那頭銀皮雪牛的嘞。

多好呀，要是柳觀在這，妖魔再來總還有個頂天的人......

書吏是全縣識字率最高的群體，作為地方精英，他們最曉得見風使舵。

知縣對柳觀不再是非死不可的態度，他們立馬就毫不吝嗇地開始對柳觀這位斬妖英雄表現最大程度的善意。

他們忘記了兩具農婦尸體被送進衙門的昨天，他們是如何對柳觀熟視無睹裝作看到空氣的。

各個都展顏微笑，仿佛柳觀是一個極其懂得經營人脈的地方士紳。

至于是因為他們對柳觀義行的敬意還是柳觀的潛在作用，那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柳觀闖入后院知縣居所時卻被一名長隨攔住了。

長隨拱手道：“柳夫子，知縣有口諭，若是您要勘察現場，我們自當放你通行，只是現在有貴客在內，須得小人通傳一聲。”

林越秋和父親對視一眼，沒想到柳觀和寧相乾當真是料事如神，果然算中了知縣假裝昨晚無事發生，甚至大開方便之門讓柳觀去勘驗汾陽劍韓藝的尸身。

這些人都是九轉心思，也不知心里安了幾個竅，竟然如此玲瓏。

“什么貴客？能有本事驗汾陽劍韓藝的尸？”

林越秋驚奇地問道，她雙手抱肩而立，想不出縣里還有這種高手。

長隨似是也不避諱泄密，徐徐說道：“棲霞縣雖是邊城，卻也湊得出三大豪紳，除卻昨晚說是去外宅過夜聯系不上的寧家老爺，知縣聯合另外兩家出資，連夜往山陽郡請來了三位高手。專門來處理此事。”

后院門閂被人撥開，三人先后朝外走。

柳觀留心看去，兩人穿著同款勁裝短打，一個高大魁梧，一個矮瘦尖嘴，活像是胖虎和小夫。

“在下小元山薄虎，這是我師弟戴福。閣下想必就是近日斬殺牛妖的少年英雄柳老弟？”

“失敬。”柳觀略一點頭，小元山聽起來倒像是個宗門，只是前身對這一塊的記憶少的可憐，而他在思考的問題是怎么能對著外形喜感的兄弟不笑。

薄虎受了冷遇，臉上的職業笑容立馬冷了三分。

柳觀扭頭看向第三個人，企圖轉移注意力。

只見他膚色黝黑油亮，魁梧威猛，肌肉撐得衣服微微隆起，臉上一道長疤從右耳直切鼻尖。

這么個人，像土匪多過像好人，連路過的差役看到他都不自覺地拉遠了距離。

偏偏他還穿著一身和野性氣質極不相襯的藍褂道袍，打滿補丁，活像是殺人越貨的時候順手搶來的。

汾陽劍韓藝不會就是你小子殺的吧？

如此匪氣四溢的形象，讓二十多年刑名經驗的捕頭林勁都想直呼“破案了”。

這么些年，林勁就沒見過比他更像惡人的盜匪強人。

簡直是教科書里走出來的犯罪嫌疑人。

“靈壽觀，蔣得柱，你就是柳觀？”

彪形大漢咧嘴一笑，帶動疤痕猙獰跳動。

微微一笑叫人失魂落魄。

強如柳觀也只能老實退后半步：“失敬失敬！”

“我想見見汾陽劍韓藝。”

“尸體有什么好見的。”薄虎大大咧咧地近身想要攬過柳觀肩膀稱兄道弟，卻被柳觀移步閃開。

他愣了一愣，反應極快，眼看柳觀如此不上道，索性讓了半步，“柳賢弟想看自然可以，閑雜人等就不用進廂房地帶添堵了。”

他不再阻攔，放柳觀入門之后和師弟戴福把門堵住，故意以身堵門，剛剛走出來的三人又跟在柳觀身后走了回去。

“...”

自己一個本縣的捕頭，衙門里出了人命居然一句話也說不上。

林勁看著四人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老了。

“阿秋，想不到柳夫子蟄伏許久，如今一鳴驚人。連小元山、靈壽觀這樣拿得出手、小有名氣的江湖宗門派來幾個始境高手，見了他也要給幾分薄面稱兄道弟。”

“是啊。”林越秋的感慨比父親更深。原本指著自己靠著那枚始氣丹能在明年突破始境，選入山陽郡神策府。

可不曾想柳夫子的步子比自己邁得更早，也邁得更遠。

連薄虎這樣看起來已有不小年紀的成名高手，也要恭恭敬敬地尊重柳夫子的硬實力。

如果說棲霞縣真有什么天才少年，應該就是柳夫子這樣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