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明鏡高懸”
- 張居正魂入萬歷帝:重構大明
- 大白圭
- 3630字
- 2025-05-13 17:19:03
嘉靖三十三年,張居正因病告假返鄉。
于江陵期間,發現土地兼并嚴重、賦稅制度混亂等問題,從而才萌生改革賦役的念頭。
可不管是土地兼并,還是賦稅制度,“黃冊”與“魚鱗冊”是前二者的第一道障礙。
當時,黃冊的失真是導致這一切根由的直接原因。
張居正無比重視此事。
從萬歷六年始,全國開始丈量田畝。
由于一系列新數據的加入,才給黃冊有了矯正的基礎,而魚鱗冊也隨之更正。
那主簿陳懷當時送入京中的奏章,洋洋灑灑數千字,可其中涉及黃冊一事僅用幾個字敷衍過去。
朱翊鈞怎能放過?
當陳懷在濟南府準備逃之夭夭之時,早有埋伏身邊的錦衣衛將其拿下,隱藏在濟南府一處民宅中。
朱翊鈞權衡濟南府全局,即刻提筆。
“今有逃犯陳懷,交予山東巡撫劉通看管,著其全權處置。
爾劉通須嚴加看管,務須詳審此案,務求水落石出。
山東素稱民風醇厚,爾等務須慎之又慎,不可妄加刑罰,擾害百姓。
此案既起,必有緣由。民之所向,皆非無因。
待塵埃落定,濟南府長清縣本年賦稅減免三成,且來歲不許追補。
爾等當體朕懷柔之意,以安民心。
欽此。
萬歷十年乙亥年七月初二。”
一道蓋有印寶的圣諭,趁著京城的夜色從乾清宮內發出,南下入濟。
……
濟南府長清縣這一夜,在三十八戶鄉民的哭嚎聲、乞求聲的驚擾下,已沒了往日的安寧。
所有鄉民閉門不出,他們甚至連掌燈的膽量也沒有。
皆都縮在床角,在漆黑中聽著外面急促的腳步聲,及低沉的鐵鏈刮地聲。
聶離此次帶來二百余名身穿黑衣,體型彪悍的漢子。
他手中拿著主簿陳懷之前留下的一份名單,開始吩咐手下逐個逮捕。
名單上的這些人,盡都是有家有室的老實人,是一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鄉民。
可面對黑衣人的破門而入,又在以父母、妻女的要挾下,這三十八名鄉民們無一人敢反抗。
每家留下十兩銀子封口費之后,悉數帶離長清縣,送往濟南府歷城縣。
長清縣這一夜的上空,無星辰閃爍,無明月清輝,一眼望去,漆黑一片……
次日,天色已近黃昏。
三十八名鄉民經過一天一夜的酷刑拷打,最終在各自面前的供詞上按下手印畫押。
這三十八份帶著血跡的供詞,此刻已然呈于兩名刑官的書案上。
二人看了許久,不發一言。
每份供詞最下方,那畫押的血手印竟還未干透,帶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李戴來到書案前,冷冷一笑:“二位,開堂審案吧……”
二人互相對視一眼,目光中略顯為難。
他們任職刑獄多年,犯人們是刑訊逼供,屈打成招,還是自愿交代,從供詞間就能窺出端倪。
當下面前這一疊帶著血漬的供詞,顯而易見,必是屈打成招而來。
李戴用力拍了幾下桌子。
刑部侍郎丘橓問道:“去哪里開堂?是巡撫衙門,還是知府衙門。”
“二位跟本官走就行了。”
言罷,李戴揚長而去。
身后的聶離上前收好供詞,領著兩位刑官隨之出門。
這一次案件審理,李戴設在了濟南府知府衙門。
他知曉巡撫衙門內戒備森嚴,且劉通那人不按常理出牌,生怕再出意外。
相比之下,萬順甫這人膽量比劉通小了許多,其手段更是不及。
柿子還是得找軟的捏。
這時的萬順甫正好準備趕往巡撫衙門,探望縣丞病情。
可剛到門口,就見李戴領著兩位刑官前來。
“李大人?怎么這么早來本官這?”萬順甫上前問了聲。
李戴這次也是有了底氣,不給萬順甫繞彎子的機會。
他一指里面大堂位置,冷聲道:“萬大人,開堂審案,案子今日就得完結,已經是超出一日了。”
萬順甫忙道:“可人犯目前還未抓到,待抓到人犯再審也不遲,本官先安排人準備準備,商議一下案情。”
李戴從聶離手中拿過供詞,在面前晃了晃,“不用準備了,人犯都已到齊,你知府衙門出個地方就行了。”
這時,二十余名精壯漢子圍了過來,每人皆身穿黑色褡護,與聶離無異。
李戴對聶離道:“安排人過去吧。”
聶離點點頭,對二十余名漢子一揮手,一群人向著衙門大堂走去。
萬順甫見這架勢,今日許是要出事,隨即領上全部衙役也朝大堂走去。
此刻,府衙大堂公案后,比之前多了一張椅子。
大理寺左寺丞姜璧,刑部侍郎丘橓,二人并肩而坐。
堂下左手邊的文案桌后,坐著李戴。
他的對面是從京中帶來的一名文書。
再往下兩側站著兩排黑衣漢子,取代了之前衙役的位置。
而此時的衙役,已經讓另外一群黑衣人給攔在了大堂之外。
萬順甫進入大堂見這陣勢,當下有些慌神,心道這李戴是有備而來。
“升堂吧?”
李戴故意拖了長音兒,冷光一掃公案后的兩名刑官。
大理寺左寺丞姜璧與刑部侍郎丘橓,同時點點頭。
姜璧一拍驚堂木,大聲道:“傳犯人。”
一群黑衣人拖拽著三十八名鄉民,一瘸一拐地押上堂來。
隨著一起進來的,還有幾籮筐沾有血跡的鋤頭、斧頭之類的物件兒。
這些“兇器”通通扔到了鄉民旁邊。
這三十八人皆是赤著上身,下身穿一條深色長褲。
裸露著的上身看不出一塊完好的皮肉,一條條鮮肉外翻的血痕,還在往外淌著鮮血。
周圍嗡嗡作響的蚊蠅越聚越多,整間大堂之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姜璧目光從堂下一掃而過,又是一拍驚堂木,“堂下案犯,爾等可知罪?”
李戴望向對面文書。
那文書立即將一張寫滿罪狀的訴狀,及三十八份供詞一并遞到公案上。
刑部侍郎丘橓之前已經看過一遍,當下又仔細審查一番。
看完后。
丘橓歪歪頭小聲道:“姜大人,這也沒什么可審的啊,他們都認罪了。”
姜壁面色冷峻,并不理會。
他大手按住一疊供詞,繼續對堂下人問道:“堂下疑犯,對所述供詞可有異議?”
堂下無一人應答。
鄉民們皆是垂手嘆息,甚至隱現啜泣,腦袋時而微抬,眨眼間又低了下去。
僵持片刻。
李戴對聶離遞了個眼神。
聶離會意,旋即輕咳兩聲。
立刻就有幾個黑衣人上到三十八人身前,猛得揮動起水火棍,拼命地抽了起來。
驟起的哀嚎聲終還是破了大堂的靜默。
挨了棍棒的鄉民紛紛雙臂護頭,身體卷曲成團,不停地哭喊求饒。
可棍棒力度絲毫不減,當下已有五人因被抽打到面門上,昏死過去。
其余人也已遭不住,開始有人一邊求饒一邊喊道:“大爺,別打了,認,俺們認,別打了,俺們認……”
一語既出,棍棒力度稍減。
認罪聲此起彼伏,響徹整間大堂。
“草民認罪,是草民殺了知縣,重傷縣丞。”
“草民認罪,是草民干的。”
“是俺殺的。”
“別打了,是俺殺的。”
……
黑衣人這才撤回之前位置,目視前方,面無表情。
李戴滿意一笑,手指愜意地彈著書案,口中哼起小曲兒。
萬順甫看得目瞪口呆,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兩名黑衣人,一個箭步沖到三十八人身前,對著李戴喝道:“李戴,你這是刑訊逼供,要造冤案?”
“冤案?”
李戴笑了笑,一指那三十八人:“他們干了什么,他們心里清楚,萬知府……這里還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萬順甫雙手一展擋住鄉民,哼道:“李戴,這里是濟南府,本官是濟南知府,不可能讓你在本官眼皮子底下殘害本府鄉民。”
“好!”
李戴站起身,指著護在鄉民前面的萬順甫,沉聲道:“萬順甫,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吶……撤去萬順甫烏紗、官袍,押下去!”
萬順甫絲毫不退:“你敢!本官是朝廷命官,還輪不到你一個言官來罷本官的烏紗。”
李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萬順甫,你是當官當糊涂了?難道不知道大明官員受御史彈劾需得暫時離任?”
萬順甫冷笑一聲:“若是本官不依照慣例呢?”
“那也由不得你。”李戴朝聶離一揮手。
頓時,一群黑衣人上前圍住了萬順甫。
不等萬順甫反抗,這些有武藝傍身的黑衣人便撤去了那烏紗與官袍。
外面看著的衙役一時間躁動起來。
李戴朝門外喝道:“若是想造反,大可試試,識相的現在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別怪本官沒給你們機會。”
衙役們立即安靜下來。
此刻,堂內堂外,鴉雀無聲。
萬順甫喘著粗氣,扭動著身體掙脫著黑衣人道:“李戴,你就等著本官的奏章!”
“萬順甫,你已不是官身,想要民告官?那你大可試一下,你看看你那奏章能不能遞進京城。”
“來人啊,把萬順甫押出大堂,等候發落!”
李戴言罷,幾個黑衣人就將萬順甫架著出了大堂。
此刻,外面的衙役們皆是低頭不敢言語,默默讓開了一條路。
任憑萬順甫如何咒罵,那罵聲只能是越來越遠,最終消失不見。
這時,李戴輕輕拍了一下桌子,扭頭看向公案后的兩位刑官,“大理寺、刑部兩位大人,你們繼續!”
姜壁與丘橓也是頭一次見這種場面,二人尋問似的互相看了一眼,而眼中卻是無奈。
姜壁整了整頭上烏紗,定了定神道:“堂下人犯,供詞上所寫,你們可是認同?”
“認……認同,俺們都認!”
堂下一鄉民耷拉著腦袋,嘴角滴著一絲鮮紅的唾線,唾液滴落在地,匯成一灘粘稠的血水。
姜壁又掃了一眼堂下沾有血跡的鈍器,沉默良久,終還是說道:“有關長清縣知縣被殺一案,人犯既然已經認罪,且口供并無出入,物證亦是齊全,來人吶……將眾人犯打入大牢,擇日處斬。”
三十八名鄉民身子同時一震,紛紛抬頭,茫然看向姜壁。
短暫的寂靜之后,堂下瞬間亂作一團。
“你不是給俺們說最多充軍嗎?”
“你這狗官糊弄俺,狗官……”一口血痰吐向李戴,但只落在了文書案前。
“狗官!”
“俺們沒殺知縣,知縣不是俺們殺的……”
……
只聽“嘣嘣”幾聲,十幾顆帶著血跡的牙飛了出去,散落在頭頂那塊寫著“明鏡高懸”的牌匾下面。
方才喊叫的鄉民全都滿口是血的趴在了地上,暈死過去。
聶離收回手中的木棍,冷哼了一聲,退回到李戴身后。
“來人吶,將這一干人犯押入死牢,明日處斬!”李戴大手一揮,厲聲喝道。
還未等黑衣人上前拖拽鄉民。
大堂外面傳來一陣甲胄嘩啦聲,及鋼刀出鞘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