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怎么？審案也不許本巡撫在嗎？”劉通帶著十幾名兵士快步進到堂來。

兵士們身穿甲胄，手持鋼刀，迅速圍住了哀嚎一片的鄉民，刀尖直指向外。

李戴知道這事瞞不過劉通，當下見他來了，并不覺得意外。

“劉通，知縣被殺一案經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會審，此案已結，你這個山東巡撫來與不來又有何妨？”

“本巡撫說結不了！”

劉通大手一揮，立即就有一名兵士上到公案上，把供詞與訴狀拿了過來。

劉通翻看幾頁，冷笑道：“這種刑訊逼供，屈打成招的供詞也能作數？”

李戴雙眼盯著那帶血的供詞，哼道：“劉通，難不成你想毀了這供詞？本官勸你還是少費這個心思。”

“不不不……”劉通擺擺手。

他從袖中也抽出一張紙，遞了過去：“李大人方才說毀供詞本官可不敢做，本官就是想給李大人看看張公子這份承認假傳圣諭的供詞，是不是與你這些供詞有異曲同工之妙。”

李戴一把抓過張甲征的供詞，迅速看了一遍。“嘭”的一聲，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本官還是小瞧你劉通了，也敢對張公子用刑。”李戴指甲刮在那張也是帶著血跡的供詞上，發出一陣嚓嚓聲。

劉通笑道：“本官之前是一介武夫，不懂官場的圈圈繞繞，只知道假傳圣諭是死罪，既然張公子嘴巴嚴，那本官只能讓他嘴巴松一些了？哈哈……”

這時，聶離湊到李戴耳邊，小聲道：“李大人，張大人之前吩咐過，不要為了張公子的安危耽誤了正事，那劉通不敢對張公子下死手，最多是受些皮肉之苦罷了。”

李戴看了一眼聶離，聶離重重點頭。

“劉通，廢話就別說了，既然你拿了張公子的口供，那上報朝廷即可，本官與那件事無關。”

李戴頓了頓，雙手抱拳對京城方向虛浮一禮，“知縣被殺一案既然已經了結，那本官也就回京城復命了。”

劉通面上雖未露出異色，但心中卻是有些詫異，沒想到李戴竟然敢完全置張甲征而不顧，反倒是一心要盡快了結此案。

再看李戴旁邊那一人，還有堂中的一群黑衣人，當下便明白應該是受了張四維的指示。

劉通稍作沉思，道：“既然李大人對張公子不管不顧，那本官就回去好生招待招待，至于這三十八人，本官需得帶走，他們涉及打砸縣衙一案。”

“你帶不走！”李戴瞥了一眼劉通。

“那就試試吧。”劉通轉身對身后兵士吩咐道：“帶走！”

這時，聶離雙指放于唇下，旋即一聲刺耳的口哨呼出。

堂外的空地上，瞬間站滿了黑衣人，約莫百十人之多。

劉通回首掃了一眼，呵呵笑道：“李戴，你在山東與本官來這一出，是不是有點兒自不量力了？”

“帶走！本巡撫看誰敢動濟南衛的兵！”

隨著劉通大聲一喝，所有身著甲胄的兵士立即攙扶起三十八名鄉民，也不顧那一群正在靠近的黑衣人，徑直向大堂門口走去。

李戴尋問地看向聶離。

聶離冷冷哼了一聲，旋即后腿發力，一個箭步沖了上去。

屋內黑衣人見聶離已經出手，也就不再試探的向前，隨著那道黑影一并向劉通一眾人涌了上去。

只聽屋內發出咚咚數聲，緊接著就是幾聲悶哼。

已有七八名兵士被砸到面門，昏死過去。

劉通回頭一看，驚詫的退后一步，指著李戴道：“李戴，你要造反嗎？”

“這與本官無關，本官來這就是審理案子的。”

李戴低頭整理著有關案件的一眾資料，只是輕輕說了一句，語氣中有些沒底。

聶離停下手，對幾步前的劉通冷聲道：“留下這幫人犯，劉大人便可安然離去。”

劉通看向聶離，“本官若是不留呢？”

只聽唰的一聲，一道冷光閃過。

一兵士脖子間出現一道細細的血痕，旋即涌出股股鮮血。

那兵士還茫然不知，用手摸了摸脖子，卻見滿手鮮血，呀呀幾聲張了張嘴，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便倒了下去。

劉通大駭。

聶離收回刀刃，又冷冰冰地說了一句：“留下這幫人犯，劉大人便可安然離去。”

此刻，劉通這邊兵士已經所剩不多，僅余七八人。

可他卻是寸步不退，從腰間拔出一把鋼刀，抵在了聶離胸前，“本官也許久沒有練練手了，今日就讓本官領教一下張四維的第一護衛，聶離的身手。”

聶離垂眸看了一眼胸前鋼刀，笑了笑：“劉大人，一別十年，沒想到還記得在下。”

“記得，本官當然記得。”

劉通沉聲道：“十年前你領著倭寇，干著在刀尖上舔血的營生，殺了多少無辜百姓，今日這三十八條人命，本官絕不會讓你這樣帶走。”

“那就試試吧。”

聶離揮出一掌，將胸前的鋼刀擊到一旁。

當他再準備出殺招時，堂外傳來一陣廝殺聲。

聶離停下手向外看去，劉通亦是回首看去。

堂外本來站著的那百十余名黑衣人，此刻與一群持刀的明軍打成一片。

而且外面的明軍還在不斷的朝府衙內沖，人數越來越多。

劉通茫然一愣。

他也不知道這些突如其來的明軍是誰的部下。

若是濟南衛有軍隊調動，他這個巡撫該是知曉的。

此刻，聶離顧不上眼前的劉通，一個閃身，帶著屋內所有黑衣人沖了出去。

一陣陣噗呲噗呲鋼刀入體的聲音漸漸傳進大堂。

堂內除了那三十八人及七八個兵士外，就僅剩兩位刑官，及已經失了神的李戴。

兩位刑官常年在京，平日除了審審案子，最多就是動動嘴皮子與同僚吵吵架，哪里見過這等血腥的廝殺場面。

他們早就離了座位，縮到了大堂一個角落，互相依偎小聲低語著。

而李戴此刻也沒了方才的跋扈，手里緊緊抓著那厚厚一疊的文書，滿目驚恐地望向外面。

每當一個黑衣人被一刀斬殺，他的眼皮便會控制不住地跳動一下。

最后，李戴的手按在了眼皮上，那不停跳動的感覺才稍稍緩解。

劉通抓準時機，帶著兩個兵士來到李戴跟前，一腳踹翻那張文書案，冷冷道：“李大人，現在外面這么亂，讓本官來幫李大人保管這文書。”

說罷，不等李戴回話，兩名士兵上去一把奪過文書，站回了劉通身后。

李戴強撐著站起身，指著劉通憤然道：“劉通，你把文書還予本官。”

“文書？什么文書？”

劉通佯作一愣，不解道：“本官未見過文書啊！”

那文書已經讓背后的兩名兵士當著李戴的面，用火折子點燃，燒了起來。

李戴伸手要攔，卻已為時已晚，怔在了當場。

劉通又看向縮在角落里的兩位刑官，“兩位大人，你們見過文書嗎？”

二人互相看了看，訕訕笑著擺擺手。

劉通嘆了口氣道：“也是，想必李大人應該是癔癥犯了，得了癔癥就別判案了，回家好好歇著吧。”

“劉大人說得是，說得是。”兩位刑官連忙附和。

“來人啊。”

劉通吩咐道：“李大人突發癔癥，還不趕緊把李大人送出去？外面殺的正是火熱，盡量別讓李大人丟了命。”

“是，大人。”

兩名兵士抱拳應和，上前就拉過李戴往外拖去。

劉通踱了幾步來到兩名刑官面前，“兩位大人，方才判案有失水準吶，本官也是公正之人，咱過幾日重新再判如何？”

二人也知道剛才那如同鬧劇的判案說不過去，而且此時他們正眼睜睜看著李戴讓兵士拖著扔出去。

當下哪還敢拒絕，立即變成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指著李戴的背影叱道：“那李戴此等行為，也讓本官不齒，今日得劉大人出手阻止，也是讓這世上少了一樁冤假錯案！”

劉通滿意地笑了。

過了片刻功夫，外面的廝殺聲漸漸弱了下去。

不多時。

馮保伴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進到大堂之中。

他手中正提著一顆晃晃悠悠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