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初入濟南府
- 張居正魂入萬歷帝:重構(gòu)大明
- 大白圭
- 2972字
- 2025-05-08 18:05:16
濟南之名,來源于濟水之南。
濟南府內(nèi)水渠交錯,泉眼密布,自古便有北方江南之稱。
其又屬沖積平原,地勢相對平坦,沃野千里。
有水,有地,就有糧。
濟南府二者皆有,良田更是萬畝不止。
其富庶程度,雖不能與大名鼎鼎的蘇州府相比,可與之也遜色不了多少。
當下又逢六月末七月初,正是繳納夏糧的時候。
濟南府歷城縣外,一排排收糧商販跟前排起了長龍。
比起排隊的人,周圍那一輛輛裝滿糧食的雙輪板車,更是壯觀。
自從張居正實行一條鞭法后。
田賦與徭役全部改成了以銀錢繳納。
其中的田賦。
在一條鞭法后,就沒有了之前夏糧與秋糧區(qū)分,改成一年繳納一次。
可實行之初。
所有人都趕在一個時間段賣糧,糧價隨之暴跌。
這樣一來,換取同等的銀子,所需要的糧食又多了不少。
百姓的負擔依然沉重。
地方官員上奏,把情況一一說明。
最終結(jié)果,各地可因地制宜,實行一年兩繳。
濟南府順理成章又改回了一年兩季交稅。
糧價算是稍稍穩(wěn)定,不過一旦臨近繳稅時,還是有些跌幅。
此刻,城外熙攘的賣糧大軍中,充斥著嘈雜的討價還價,還有對稱糧容器的質(zhì)疑聲。
“你這斗怎么瞅著要大俺們的一圈呢?”一個田間農(nóng)夫模樣的老漢指了指跟前。
他面前是一個口大底小的米斗,米斗中間有根手指粗細的橫木。
站在老漢對面收糧的,是一個二十多歲年紀,一身粗衣打扮的伙計。
他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你哪只眼看見我們王家的米斗比你家的要大了?”
老漢轉(zhuǎn)身從身后的板車上拿下一個米斗,放到了王家米斗的旁邊。
兩個米斗一對比,王家的確實大了一圈。
這時,周圍一些離得近的賣糧百姓也湊了過來,踮起腳尖朝二人這邊看。
伙計有些心虛地掃了一眼周圍,一腳踢開老漢的米斗,叱道:“你老頭子愿意賣就賣,不愿意賣就滾蛋?!?
老漢顧不上與那伙計爭辯,彎腰抱起自己的米斗,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腳印。
“按你那斗賣糧食,俺這一車得少賣好幾斗,這可是不少錢呢?!崩蠞h最后忍不住小聲埋怨了一句。
伙計鼻中哼了一聲,“你要是不想賣給王家,那你就去別家賣,反正這濟南府的斗都一樣”
老漢用肩膀上的汗巾擦了擦臉上汗,嘆了口氣,嘆息中滿是無奈。
隨后,他的語氣軟了下來,“賣,怎么不賣?!?
伙計得意地笑了笑,用根細木棒敲了敲米斗,“自己裝吧,可先說好啊老頭兒,現(xiàn)在一斗十二文了。”
“十二文?”
老漢抓麻袋準備倒糧的動作停了下來,驚道:“你剛才給俺還說是一斗十四文,怎么過了這么一小會兒就變成十二文了?”
“老頭兒,你也說了是剛才,我還是那句話,愿意賣就賣,不想賣就滾蛋,別家也是這個錢。”
伙計話剛說完。
旁邊一個也是賣糧的中年漢子湊到老漢旁邊小聲道:“他們這些狗娘養(yǎng)的糧商都是說好的,一會兒一個價,說不定再過一會兒還得降?!?
老漢也不回話,把剛搬下來的一袋糧食扛回了車上。
他用麻繩捆好滿滿一車的糧食后,才對那中年漢子道:“俺不賣了,俺去別地兒賣,按這個價賣,交完官錢剩下都不夠過到秋天的?!?
那中年漢子勸道:“城里就這幾家糧商,你去別地兒也是賣給他們,還跑冤枉路,何苦呢大叔。”
“俺去城里挨家挨戶賣,俺就賣十四文,俺就不信還賣不出去。”
老漢一邊把車前面的麻繩綁在腰上,一邊說道:“俺兒媳婦就要生娃了,怎么也得見點兒葷腥吧,要不怎么下奶?”
說完,老漢弓起腰,拽緊綁在身上的麻繩,拉著車向城中走去。
太陽光下,那道傾斜身體拉車的影子,像極了耕犁的老牛。
這時,停在城門口的一輛馬車里傳出一女子聲音,聲音中帶著憤恨。
“紹興這個樣兒,濟南府也這個樣兒,這幫收糧的都殺了也不解恨。”
“林姑娘,全殺了誰收糧啊,你就別操心別人了,咱們這次出京可不能多生事,皇上特地囑咐過的?!?
馬車車廂內(nèi),馮保坐在林若溪對面好生勸著。
林若溪側(cè)身看著老漢身后那輛滿載的板車緩緩離去。
她那只小手卻是緊緊扣在窗子上,指甲上沒有一點兒血色。
“一幫喝人血,吃人肉的畜生?!?
馮保見林若溪氣得小臉發(fā)白,卻是笑道:“林姑娘,犯不著為這些事情動氣,那老頭兒到城里又不是賣不出去,說不定還能賣個更高價呢?!?
林若溪轉(zhuǎn)回身看向笑呵呵的馮保。
“馮公公久居京中,許是不了解這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人,他們每次出門賣糧食,路上帶的吃食都是算計好的,耽誤一天那就餓一天肚子。
是啊,也許他能在城中賣出個好價錢,可一天兩天哪能賣的完?他們可舍不得在城里買吃食喂肚子……”
馮保望著為老漢擔憂的林若溪,嘴角依然掛著笑,只不過笑容隨著時間漸漸變得僵硬。
他慢慢擼起袖子,把一條胳膊伸到林若溪面前。
那條胳膊手腕以上全是黑紅色的老疤,是被燙燒過留下的傷疤,形狀不一,有長條形,有圓形。
白皙的皮膚上傷痕累累,看起來更是觸目驚心。
“林姑娘,咱家知道你之前苦,全家老小都是餓死的,就你一個人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可咱家在宮里做小太監(jiān)的時候,何曾不是一樣?
呶你看,就這條胳膊上的傷疤,另外一條胳膊、腿上、背上全是,你以為宮里沒有品級的下人過得舒服?哪一個不是把臉往人家鞋底子上貼,求著讓人踹上兩腳,為的就是博人一笑?”
林若溪一驚。
馮保說起之前,眼角泛著亮光。
過了許久,他才慢慢地放下長袖,吐了口氣后淡然一笑:“不過呢,這也給咱家提個醒兒,能爬到皇上身邊不容易?!?
“拿火折子燙的?”林若溪問道。
馮保一邊苦笑著,一邊又用手在面前扇了幾下,“燒紅的鐵棍按在肉上的味道,一股鐵銹味兒,不如用火折子燙的香。”
林若溪默默放下了車簾,對車外喊了聲:“進城吧?!?
馬車又動了起來。
車廂內(nèi)靜默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馮保突然提醒道:“林姑娘,咱家有一句忠告,不知當講不當講?!?
林若溪抬眸對望。
馮保呷了口茶:“在皇上面前呢,裝傻充愣是好,但別裝的太過了,若是有一天皇上知道了你本來的樣子,那就是你的死期。”
林若溪眨眨眼,目光平靜如水,沒有絲毫波動。
馮??戳艘谎哿秩粝幢P起的發(fā)髻,還是之前少女時的樣子,又道:“當一個人對皇上有用,那就能活著,不論那人是否為非作歹,當那個人沒有用了,而且還知道皇上的一些事情,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而林姑娘你呢,這些天知道的已經(jīng)太多了?!?
林若溪嘴角微揚,掛著微笑:“多謝馮公公的肺腑之言?!?
馮保拿起茶壺往一空碗中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將小碗推到林若溪面前。
“林姑娘,咱們都是在皇上身邊伺候的人,互相提點一下也是好的,說不定有一天咱家惹得皇上不開心了,還需要林姑娘幫著咱家解圍呢。”
林若溪輕輕撩耳邊碎發(fā),端起茶杯與馮保手中的茶杯碰了一下,“馮公公的意思我都明白,方才馮公公說我裝傻充愣,其實也不完全對,朝堂之上那些事我確實不怎么懂,彎彎繞繞太多,我呢……還是喜歡直來直去的賺銀子。”
“賺銀子好?!?
馮保滿意地點點頭,想了想又道:“林姑娘你賺銀子是把好手,咱家是知道的,其實這也沒必要瞞著皇上,若是讓皇上知曉了,一開心說不定會賞你個什么,封妃也不好說呢。”
“封妃?”
林若溪撇著嘴笑了起來,“和皇后一樣?一頭扎在宮里,連門都出不了。我可沒這么大的福氣,也沒這么大的耐心?!?
馮保直起身子輕輕拍了拍腿,嘆道:“既然如此,咱家也就不多說了,你有你的來錢道,我有我的金玉橋。
這次來濟南府呢,皇上讓你體察民情,那咱家就給你幾個護衛(wèi),你好好在城中玩,咱家就不管你了。
可有一說一,不能出城,你要是想出城的話一定和咱家說,咱家一塊和你去?!?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
一侍衛(wèi)在車窗外小聲道:“回公公,知府衙門到了?!?
馮保喝盡杯中茶,起身走出車廂,下了馬車。
馬車隨后便由幾名侍衛(wèi)護送著去往了別處。
馮保背負著雙手,抬頭看了一眼大門的牌匾,對著“濟南府署”四個字,苦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