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并不是很像，顧塵說出這句話，更多的是別扭，嗓音也沉沉的——也就言歸對小朋友濾鏡有點厚，覺得這人就是在委屈。

聞言，言歸倒是笑出了聲，否認道：“我沒生氣。”

她是真沒生氣，不過是覺得劇情安排有點爛，顧塵有點慘，僅此而已。

但她這語氣在顧塵聽來，就是怒極反笑，故意在說反話。

又憋了幾秒鐘，顧塵才艱難又緩慢地吐出一句認錯的話：“我知道錯了。”

“哦？”言歸反而因為他這句話來了興致，停下腳步回身看又垂著頭的顧塵，兩道眉微挑，反問他，“那你說說，錯哪了？”

言歸總感覺自己能看見他頭頂兩只無精打采耷拉著的狗耳朵。

“錯在……”抿了抿唇，顧塵思索了一番，才小心翼翼道，“動手打人了。”

說完卻沒見對方再說什么，顧塵只得悄悄撩起眼皮，猝不及防就和她帶著玩味笑意的眼對上。

“顧塵。”下意識想收回目光，言歸已經開口，又一次認真喚他的名字，“不準躲，看著我。”

顧塵不太愿意違背她的命令，自己也不清楚為什么，反正就是已經聽話地抬起頭，毫不避諱地和她對視了。

似是對他的表現很滿意，顧塵看見她露出一副類似于“不錯，真乖”的笑容。

下一秒，言歸又收斂起臉上的笑意，原本抱著的雙臂放到了身后，氣勢上像是沒那么強大可怕了。

走近半步，她看著顧塵此刻如一潭死水，只剩最深處晃動著微不可查異樣情緒的眼，口吻緩慢卻堅定：“我希望你知道，打人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有時候反而會帶來更大的麻煩。這世界上還有很多無需把自己牽扯進去，也能解決問題的辦法，你得學會。”

樹上的鳥鳴還在繼續，一段一段，極其有規律的。

漆黑的眼珠出現了片刻恍神，顧塵望著她漂亮的眼，像是要被那深不見底的黑洞吸進去，呆滯地點了點頭。

【叮咚——當前反派值：3/100】

聽見腦海中系統的提醒，言歸唇角挑起——雖然只漲了0.5，但按照這種說幾句話就能漲的趨勢，完成任務，復活她想復活的人，指日可待。

“當然，”言歸驀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恍惚中的顧塵像是如夢初醒般眨眼，就看見她已經笑得一副高興的模樣，狡黠地回以他一個眨眼，說出口的話卻細思極恐得和她臉上溫暖的笑截然相反，“如果只能動手，那你要保證，自己一定能贏，且不會受傷，知道了嗎？”

細細品嚼言歸這一番話，顧塵的眸色變得更深了些，點頭，前所未有地認真對她起誓：“知道了，我向你保證。”

一定能贏，不會受傷，不會再讓你生氣了。

“別隨便給我的原話加對象啊。”無奈地笑了起來，言歸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是向你自己保證。”

這次，顧塵只是含含糊糊地應了聲。

捕捉到他內心這點小九九的言歸也沒多說什么，放松一笑，問他：“吃飯了嗎？”

話題跳轉得有些快，顧塵愣了半秒，不等他回答，言歸已經兀自接著道：“我好餓，去你們食堂吃吧。”

聽她說餓，顧塵立即應了聲，不用她說，已經自覺走在前方帶路。

走在后邊的言歸靜靜地打量他的身影，還是第一次這么認真看他。

高是真高，瘦也是真瘦，不至于弱不禁風，但和他們這個年齡段處于發育期的男生比起來，就顯得瘦了。頭發有點長，發尾有幾根頭發不安分地卷起。手上拎的包是純黑色的，不臟但也能看出來用了挺久。

突然有點壞心思一起，言歸想買個可愛的小掛件給他掛包上。

想到那畫面，就有點想笑。

察覺到她的視線，顧塵差點走得都同手同腳了。

言歸適可而止地收回赤裸裸的目光，以免人真平地摔了，又覺得在她面前丟盡了臉，不敢看她。

兩個人都默契地沒再提及剛才的事，顧塵再想問，也只會忍住——真是從小就是能忍的性格。

過了飯點，食堂的食物基本都賣得差不多了。

想起許琛眠說的蓋飯，言歸問：“蓋飯在哪兒啊？”

顧塵指了指一個方向：“那里。”

“我吃那個，你呢？”

顧塵：“和你一樣。”

言歸突然一笑，笑得顧塵心有點虛：“那走吧。”

顧塵摸了摸口袋里飯卡。

還好，這個月還剩了點錢，夠請她吃最好吃的蓋飯了。

瞧見她的動作，言歸又伸手把人拉住：“你等會兒，我把飯票喊來。”

小朋友這么瘦，就不剝削人家的飯錢了。

不明所以回頭，顧塵就見言歸已經拿出手機撥出了一通電話：“喂，許琛眠，嗯在食堂，趕緊過來，要餓暈了！”

言歸和一個人熟悉與否是肉眼可見的，比如現在，和對方說話時，言歸并沒有那么端著，還有種小姑娘恃寵而驕的意味。

不動聲色地斂下眸子，顧塵藏起眼中的情緒。

他好像，不是特殊的那個……

言歸哪知道自己一通電話又把小朋友給打自閉了，就算知道他在想什么，讓她一個比他大了幾歲的人對著他這樣說話，她也做不出來啊喂！

雖然她的本意也不是恃寵而驕……

掛斷電話，言歸朝顧塵露出溫潤的笑：“等飯票來吧，在路上了。”

沉默了幾秒，顧塵問：“是……許醫生嗎？”

他其實不知道學校有這么個心理輔導師在，剛才在辦公室還是第一次見。

“嗯。”言歸點頭應道，拿了手機，正好回一下消息。

自我拉扯了幾番，顧塵嘴唇一動再動，還是抵抗不住內心瘋狂叫囂的某種沖動，最終任那只野獸沖破牢籠：“你們關系……很好嗎？”

忙著回謝澤消息的言歸敷衍地應了顧塵一句：“嗯，挺好的。”

一直低著頭的她并未注意到，在她話音落下的同時，對方那雙漆黑的眸子里一瞬間被某種可怖的情緒鋪天蓋地遮蓋。

姍姍來遲的許琛眠剛到，就看見站在那里的兩人，視線反而不受控制地先落在了她身邊的顧塵身上。

眉心一皺，直覺和理智都告訴他，顧塵不對勁。

他開口喊人：“言歸。”

再看向顧塵，他已經恢復如初，乖巧地拎著包站在言歸身側——

“許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