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目光深處泛起一點淺淡的漣漪，很快便消失不見。

顧塵仍舊緊繃著，不敢放任自己因為她的一句話而去相信那點不可能。

賈輝還未說話，靳丞幾人已經按捺不住了，七嘴八舌控訴起來。

視線在每個人臉上逡巡一圈，言歸的聲音也低了幾分：“安靜。”

明明沒有多少的情緒起伏，可就是這樣簡單的兩個字，讓眾人都下意識閉上了嘴。

許琛眠瞥了眼言歸，知道她這是真動怒了。

賈輝指向他辦公桌上的背包和表：“從他包里翻出來的，還能不是他？”

言歸垂眸看向那個背包——還是那時候在巷子里被污水浸泡過的包，確實是顧塵的沒錯。

顧塵想把耳朵堵住，或者干脆把耳膜捅破，讓他無需聽見言歸的回答。

轉頭看向許琛眠，言歸問：“許醫生，你們學校教室有監控嗎？”

提及監控二字，賈輝的臉色明顯一變。

許琛眠配合言歸，一問一答：“有。”

言歸彎著唇，回頭看賈輝：“那調監控吧。”

靳丞幾人還不知道賈輝都隱瞞了些什么，一個個跟著起哄。

“行啊，那就調啊！”

“調出來了看他還怎么狡辯！”

“直接連監控一起送警局！”

賈輝兩片唇抖了抖：“監控……監控……”

言歸直直和他對視，笑著反問：“你不會想說，監控正好壞了吧？”

“不會。”許琛眠適時開口，“昨天剛做過設備檢查，所有監控都正常運行。”

言歸：“那調吧。”

監控畫面顯示，靳丞的表是有人趁著教室沒人，放到顧塵的包里，而一無所知的顧塵回來，往桌上一趴就開睡。

真相大白。

靳丞幾人氣勢瞬間弱了下來，一個個安靜如雞。

賈輝臉色也難看得不行。

“有些老師，做不到為人師表，還是趁早離開，別荼毒了人家孩子吧？”言歸站在人群最后方，冷著聲開口，“哦，還有擅自搜查學生的包，是侵犯隱私。”言歸唇角勾起，笑意卻不達眼底，“我會追究民事責任的，賈主任。”

賈輝氣得想破口大罵，被許琛眠出聲打斷：“賈主任，勸你慎言。”

懶得再和這群無賴掰扯，言歸對靳丞幾人道：“讓一讓。”

幾人下意識給言歸讓開一條道來。

言歸走上前，拿過顧塵的包，把他的東西一一裝回包里，轉過身，走到自始至終哪怕洗清嫌疑都低著頭一言不發的顧塵身邊：“走了。”

躊躇一番，顧塵終究是調轉腳步跟上了言歸。

許琛眠作為學校的心理輔導師，也算半個老師，留下來處理后續事宜。

另一邊，言歸拎著顧塵的包走在前邊，每一步踩得像是要把教學樓震塌。

心里在吐槽這破劇情：“5202年了還搞這種栽贓陷害開除的把戲，無不無聊。”

系統：【狗血才是永遠的神。】

言歸：“……”

顧塵綴在她身后幾步遠的地方，視線牢牢地鎖在她的背影，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的人再次幻境般消失。

走到走廊盡頭，言歸才停下腳步，轉過身。

一回頭，就見顧塵躲什么似的，后退一步，低頭不看她。

言歸差點氣笑了。

小朋友怎么每次都不講禮貌，看來得好好教育教育。

顧塵不是不禮貌，只是他此時的心情過于復雜，對于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來說，實在難以處理和面對，于是只能逃避。

動了動手腕，言歸故意“嘶”了聲：“包有點重啊……”

其實輕得她一根手指都能拎住。

果然，顧塵聞言，立刻上前一步，要從她手里借過他的包。

手往后一撤，言歸溜小狗一樣逗他，不讓他拿。

可哪怕是這樣了，顧塵都倔強地不肯抬頭。

言歸：“……”這脾氣比她還大啊。

“好。”言歸一副了然模樣地點頭，用很是理解他的口吻道，“既然這么不想看見我，那我就先走了。”

話音落下，言歸一把將背包拍到顧塵懷里，根本沒使力，卻還是硬生生把一米八幾的男生給推得踉蹌后退幾步。

剛從男孩身邊略過，手腕意料之內地被攥住。

還不等拉扯感讓她停下，言歸已經站定了。

但顧塵只抓了她一秒，就觸電般松開了她的手，仿若自己這樣的舉動是褻瀆了神明。

那時候在醫院沒能伸出去的手，終于在今天做到，哪怕只有一秒。

偏頭看向顧塵，言歸在心底無聲嘆氣。

小朋友長了張嘴怎么到她這里就不會用呢？剛在辦公室不是伶牙俐齒的？

于是還是她主動開口：“顧塵。”

聽見她喊他的名字，顧塵下意識想動作。

言歸一字一頓，像命令又不是：“抬頭，看我。”

抿了抿唇，顧塵還是抬起頭，第一次和那張記憶中的臉對視上。

看見他還未好全的顴骨和嘴角又泛起淤青，言歸皮笑肉不笑：“好了傷疤忘了疼。”

薄唇動了動，顧塵似是想反駁些什么，但終究一個字沒說出口。

言歸：“校醫室在哪？”

反應過來她的意思，顧塵拒絕：“沒事，我……”

不等他說完，言歸語氣不容置喙道：“帶路。”

一句話，就讓顧塵老實走在前邊帶路。

校醫率先看見低著頭走進來的顧塵，問了句：“同學，你……”

隨即看見身后跟著的言歸，驚訝了一下：“言醫生？你們……”

言歸指了指顧塵：“打架了，帶他來上藥。”

見顧塵還站著一動不動，言歸戳了一下他手臂：“坐下，給醫生看看。”

顧塵坐下。

校醫笑了笑：“你弟弟啊？還真聽你話。”

言歸露出一個禮貌的笑：“不是，我沒有亂打架的弟弟。”

校醫拿棉簽的手一頓，尷尬哈哈了兩聲：“哎叛逆期嘛，多說幾句就好了。”

在言歸看不見的地方，顧塵的手已經死死地攥住了背包的布料。

校醫上藥的時候，言歸只是一言不發地雙手抱臂站在一旁看著。

顧塵幾次用眼角余光看她，她看見了，卻置若罔聞。

校醫總感覺這姐弟倆的氛圍怪怪的，上藥的速度不自覺加快，慣例的念叨都說不出口。

“好了。”

言歸朝校醫道謝，轉頭就走出去。

身后立即傳來小跑的聲音，顧塵追到言歸身邊，卻不說話。

沉默蔓延了一分鐘，顧塵才開口，像一只委屈的小狗——

“你別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