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個陰霾的下午已近20年，但我現在還清晰地記得，獲悉祖父去世的噩耗時，雨水從屋檐上滴落得淅淅瀝瀝，和父親手握電話聽筒的沉默不語。那時候我明白了，我將再也見不到那個總是坐在書桌前，埋頭案牘、略微佝僂的背影；再也聽不到那帶有濃厚湖北口音的叮囑；再也不能坐在祖父書桌邊的小凳上，聽他給我講書櫥里那一排排、有些我連名字都讀不懂的書里的故事。

但不久之后，從那個秋高氣爽的中午我踏入法學院的大門開始，就從很多前輩和老師那里不斷聽到祖父的名字，也越發了解祖父在家庭之外的另一面，我開始關注他在學術上的觀點和思想。他是20世紀80年代最早呼吁“私法自治”這一民法基本精神的學者之一；他對當時的立法工作中傾注了很多心血，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提出了很多寶貴的建議。在經歷了磨難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之后，祖父不忘初心、夙夜匪懈、朝乾夕惕，仿佛要把那失去的20多年重新補回來似的，為中國的法治事業和法學教育發光發熱。

然而更觸動我的，不僅僅是祖父在學術上的貢獻和成就，更是他高節邁俗的人格，淡泊明志的心境，是對待大風大浪的泰然自若，是對待工作和學術的求真求實，是對待學界同仁與后進的虛懷若谷與平易近人。從我上學起，雖然每年來到北京和祖父共同生活的時間只有春節前后的短短兩三周，但是我能看到，每次有人來拜訪他，無論是同儕還是后輩，他都會到門口迎接，走時一直送到電梯口；即便是在春節假期，他也每天伏案寫作，筆耕不輟。他雖然并沒有太多個人專著，但是參與了很多外國著作的翻譯和校訂，也參與了很多教材的編寫；有很多前輩老師，在他們的文章或者專著中，都特別感謝祖父對他們在學術研究工作中的巨大幫助；即便是在祖父故去十幾年后，許多前輩老師，仍然會回憶起在和祖父交往過程中的點點滴滴，講述在他們之前的學習和研究中祖父所給予的幫助和提攜。

2019年正值祖父誕辰100周年，承蒙時任法學所所長陳甦教授、中國法制出版社劉時山總編輯牽頭、組織祖父生前文集的編撰，并歷經3年，在祖父逝世20周年之際，終得付梓。在此我代表我的家人，對幫助和支持本書出版和發行的各位領導和各位編輯老師們表示誠摯的謝意，沒有各位老師的辛勤的工作，就沒有這套文集的問世。

謝遠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