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鎮大的白果樹一共十七棵。結果的有十二棵。你看，這是分布圖。”

楚林楓再次見到鐘文禮的時候，他拿出一張手繪的圖。顯然，他是用了心的。

鐘文禮將一杯熱茶遞到楚林楓手里，“這十二棵咱們不用都貪，我選了七棵，咱們重點先拿下這七棵。”

“還有五棵怎么沒結果？”楚林楓問。

鐘文禮笑了：“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這白果樹是分公母的。”

“奧，奧，奧。對了，分公樹和母樹，母的結果，公的不結果。”楚林楓假裝恍然大悟。

楚林楓又看了鐘文禮收上來的學生統計表，啞然失笑，他不得不佩服鐘文禮的用心良苦，還有這小子的手段高明。

“那我問一下，這每一棵樹的果實估算，什么時候出來？”

“這個是安排的周末作業，這估算數量，搞不好學生要花很長時間完成。我準備安排成小組，每個小組負責一棵樹。先教一下他們的估算方法，再讓每個小組成員分別估算。最后再去掉一個最高的，去掉一個最低的，取個平均數。這樣，是符合課本里的教學任務的。周一就會出結果。”

楚林楓提出，想先去這幾個樹的地方，實地看一下。被鐘文禮拒絕了，他是不想引起關注，陌生人去拜訪，必然引起警覺。學生不一樣，本村的，又是完成作業，不會引起懷疑。等周一數據出來，再帶著作業數據，挑一棵樹去自己估算一下，就心中有底了。

楚林楓也覺得鐘老師的做法對，自己是心急了。

“這兩天天氣好的話，我可能要在家收稻子了。忙完我就下來找你。”

鐘文禮說：“最好，你忙完了家里事，這白果的事就開始了。要不兩頭忙，跑腿估計都要把你累死。”

山谷里稻子成熟的季節是美好而且忙碌的。收稻子的季節往往恰逢雨季，搶收，就是跟老天爺爭分奪秒，趁著天氣，趕緊將成熟的稻子收割回家。這可是一年的口糧，馬虎不得。家家戶戶都像是要打仗上戰場一樣。

以往學校每年都會放忙假的，專門讓學生們回家幫忙。楚林楓對插秧啊收稻子啊，并不陌生。

爺爺、父母、嫂子前兩天都是在別人家幫忙，這是換工，今天也輪到他們家收稻子了。

家里人很關心天氣預報，每天晚上收音機里的天氣預報是他們的指揮棒。

田里的水已經早就放干了，下過雨的緣故，田里還是有些濕潤，有些粘腳。

母親頭一天蒸好的一鍋饅頭，每人匆匆地拿起吃一個，喝口熱茶，就開始下田干活了。

楚林楓和父親抬著碩大的拌桶，夾著竹席，一走一滑地來到田邊。

爺爺已經提前割掉一個角，露出一片空地。三個人抬著，將拌桶放好，支撐結實了，圍竹席，就可以開干了。

這活楚林楓也順手，彎下腰埋著頭，一抓，一摟，伸出鐮刀從底部一割。再順手在旁邊放好……葉子有些割手，劃到手上火辣辣的疼。剛割完的谷茬子也很鋒利，一不小心踩滑了，也會將腳戳出血來……

二舅和兩個表哥也陸續來幫忙了，陸續還來了兩三個周圍的人，人手上充裕了。

母親和嫂子負責后勤的，嫂子將燒好的水提到田邊，招呼大家喝茶。

“二娃子，你別割了，去給你爸遞谷子就行。”二舅大聲招呼。

“哎呀，我去干這活吧？你這么心疼你外甥娃，怕把嫩腰給累壞了？”一個村民接話開玩笑。

楚林楓知道，這是二舅在照顧自己。割谷子看起來簡單，但一起一俯，一直彎著腰，不一會就會腰酸背痛的，難受得很。

打谷子需要的是技巧、配合，還有手腕上的力量。爸爸和爺爺都是好手，力道掌握的很精準，抓住一把谷穗，猛地摔打下去，三兩下，谷草上就干干凈凈，立馬就顆粒歸倉了。

二舅一邊低頭割，一邊說：“林楓這娃，是個讀書的料，身子嫩，哪里是干農活的？還是咱們老骨頭干起來利索。”

“我看人家二娃子沒你說的那么嬌氣，我都看見人家挑著桶從鎮上走回來的，這不近啊，我挑一桶走一趟都要歇好幾次呢。”

又有人直起腰來喊：“永福，把你那個唱戲的玩意，那個雙卡錄音機搬過來，咱們一邊忙，一邊聽歌啊，干活也有勁。”

“球，干活就干活，還聽什么歌。聽人家女娃子那軟綿綿嬌滴滴的聲音，走神了，會割到手的。”

“你舍不得就是舍不得，聽聽，又聽不壞。”

爺爺發話了：“這田頭稀泥爛滑的，放都沒地方放。干完活了，咱們好好聽，喝著酒聽。”

“好好，聽說這個是二娃子買的？他剛回來，弄啥掙的錢？聽說是賣黃鱔？”

爸爸大聲回答：“球，那幾串黃鱔能掙幾個錢？是我家二娃子有本事，幫人家寫東西，掙的，叫什么稿費。”

“那可以啊，我們也去搞搞，掙點搞費啊。”他們繼續開玩笑。

“人家是掙稿費，你是搞搞就廢了，掙個卵子！”

楚林楓也不搭話，忙著干活。他一捆捆地將割好的谷子抱過來，再一把一把遞給父親和爺爺，將谷草再扎好，碼在旁邊。再將打好的谷子接到麻袋里，碼放到田坎上。

這來來回回的，根本閑不下來。

直到嫂子來送水，順便喊大家過去吃飯的時候，楚林楓才歇下來，一抹額頭的汗，望望天空。

出太陽了。初秋的太陽，格外毒辣。太陽照在這忙碌的人身上，一個個都是汗津津的，毛焦火辣的。

“雨后的太陽，嫁過人的婆娘。毒啊！”

“你婆娘那么厲害，咋沒見把你毒死，越毒你越歡喜。”

“你懂個球，辣子要辣，婆娘要歪。這才有味道。清湯寡水的，有啥意思嘛……”

是的，這秋老虎格外的厲害，楚林楓感覺自己渾身毛焦火辣的。

端過大茶缸，咕嚕咕嚕大口喝下熱熱的濃茶，才感覺舒服了一截。接過毛巾，搽把臉，一下子清爽了許多。

坐在院壩里吃飯抽煙，是最愜意的時候。

一大鍋白米飯，一大盆熬肉。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切成快塊，同土豆、豆腐、白菜一鍋熬成，濃香軟爛，很好吃。這是農家最省事，最便捷，也是最受歡迎的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