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竭澤而漁，不焚林而獵。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楚林楓的話，父親似懂非懂，他有些不理解，尷尬地笑笑：“不就是抓幾條黃鱔嗎，被你說的這么嚴重。法律又沒規(guī)定不能抓。你說的這些，我也承認是對的。但是……我咋覺得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呢？哈哈……”

爺爺發(fā)話了：“林楓的話，我聽懂了。咱們自古以來，老祖宗都是有規(guī)矩的。啥時候不能打獵，啥時候不能撈魚，就是這個道理。只是……現(xiàn)在沒人管了。依我看，走一步看一步吧。”

爺爺在鞋底上磕著煙鍋頭，一邊問：“那鋼鰍魚還弄不弄？”

楚林楓心頭一緊，嘆口氣說：“不弄了。”

“那這兩缸的魚咋咋辦？”母親連忙問。

楚林楓說：“送人，自己吃。”

“那多可惜，你不是說過年前能賣個好價錢，掙不少錢呢。這送人多可惜了。”父親有些不情愿。

楚林楓嘆口氣：“如果我把這批鋼鰍魚賣了，賣了好價錢，人人都學樣，住不到了，就下藥去鬧，搞不好一下子就會搞絕種了。。”

“哈哈，哈哈，好大的口氣，你以為你是神仙啊？你一個農(nóng)民，有那么大的能耐？”父親嘲諷他。

楚林楓轉(zhuǎn)過身，找出那四個地籠子，拿到院子里，用剪刀一下子剪了個稀爛。父親反應(yīng)過來，想去攔，沒攔下。他提著破碎的網(wǎng)籠嘆息：“可惜了啊，可惜了。多好的東西啊。你不用，我可以用啊。干嗎破壞掉。敗家子，這網(wǎng)還是花錢買的呢。”

父親越看越來氣，大聲說：“我看你是犯病了，回來就不正常。”

爺爺嘆口氣說：“也好。馬上就秋收了，忙起來了。收稻子，收玉米，收紅薯……夠忙的了。正好，踏踏實實在屋里呆著。”

楚林楓坐在小板凳上，低著頭說：“對不起，我可能幫不了忙，顧不上家里的活。”

“你說啥？”

楚林楓抬起頭：“我還要出去干一件事情。”

父親暴怒了：“啥事比秋收還忙？你不干活一年吃啥？你就是個農(nóng)民，種地的。瞎雞巴的跑啥？老老實實地給我呆在家里！”

楚林楓想說什么，被母親攔住了。楚林楓默默地坐在小板凳上，撿了一根小棍棍，在地上隨意地寫劃著。

屋里很昏暗。15瓦的燈泡有氣無力地照著。大家都不說話，很沉默。

母親打破僵局，喃喃地說：“天氣馬上就轉(zhuǎn)涼了。我得趕在入冬之前，把你們的棉衣棉褲都翻一遍，換一些新棉花。鞋底子基本完工了，過年的時候，一家人都能穿上新棉鞋，暖暖和和地了。”

父親在調(diào)著收音機，一陣陣刺耳的雜音，吵得人不舒服。

“我要聽小喇叭！”冬冬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的。自從有了這個錄音機，冬冬便喜歡上了，只要他在，全家人都要聽少兒節(jié)目。

“滾滾滾，回家找你娘去，早點洗了睡。”父親不高興地趕著他的小孫子。

爺爺不樂意了：“你一個大人，跟小孩子搶什么？讓他聽啊。”

楚林楓起身，抱過冬冬，“來，二叔幫你調(diào)。”

楚林楓給冬冬調(diào)到了少兒廣播，冬冬開心極了，拍著小手跟著唱歌：

從地到天從天到地

萬事萬物多么神奇

多么神奇啦啦啦

多么神奇啦啦啦

誰能解開這些奧秘

誰就變得聰明無比

啦啦啦...啦啦啦……

冬冬稚嫩又歡快的歌聲，瞬間感染著每一個人。大家都笑了。楚林楓也抓著冬冬的手，跟他一起唱：多么神奇啦啦啦……

母親走過來，悄悄地拉了一下楚林楓，示意他出來一下。

楚林楓跟著母親到了院子里，母親小聲地說：“不要招惹你爸爸，他肚子里壓著火呢。”

“出啥事了？”楚林楓驚訝問。

母親責怪地望了他一眼：“還不都是因為你。你那個黃老師，打電話到隊上了，何會計接的電話，用喇叭喊你爸到隊部接電話。你爸趕緊去了，不一會就氣呼呼地回來了。”

“咋了？”

“回來就發(fā)脾氣。我問了半天才知道，被黃老師在電話里給訓(xùn)了一頓。問，為什么不讓娃來復(fù)讀？不知道知識的重要性嗎？不知道讀書上大學是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嗎？讓娃跟你一樣，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嗎？……”

楚林楓笑了，原來是這樣啊。

母親也笑了：“你們黃老師可真厲害，沒給你爸一句說話的機會，訓(xùn)得像個孫子一樣。”

“哈哈哈……”楚林楓笑出了聲。

母親說：“你爸給你背黑鍋了。明明是你不想復(fù)讀了，黃老師卻認為是你爸不讓你復(fù)讀。還說，要是有困難，盡管說，他幫忙想辦法。”

楚林楓有些愧疚：“我不是一直沒敢去見黃老師嘛，我知道他，他要是知道是我自己決定的，他會氣暈過去。不過，黃老師對我那可是真好，對我期望很高。”

“還是抽空去看看黃老師，給他說清楚。免得他找你爸，訓(xùn)你爸。”

楚林楓笑笑：“嗯，知道了。能做完這次白果生意，我就去看他。”

“白果生意？你又做白果？”

楚林楓原本想找機會跟母親好好說說，拿出那一千六百五十元的存單給他做白果生意，沒想到這時說漏嘴了。

楚林楓干脆就趁機跟母親說了，自己這兩天在忙的事情，籌劃的事情。

母親嘆口氣：“哎，我也不懂什么生意。媽擔心的是，你太年輕，沒經(jīng)歷過，沒經(jīng)驗。這一下子剛掙的錢，再虧出去咋辦，這可是辛辛苦苦一個多月的辛苦錢啊，都是拿汗水換來的啊。”

楚林楓安慰母親：“經(jīng)驗都是一次次實踐中總結(jié)和摸索出來的嘛。我現(xiàn)在最大的本錢就是年輕，跌倒了爬起來再來，怕什么？相信你兒子。”

母親又開始抹眼淚了：“媽相信你，支持你。我不支持你，誰還會支持你。媽只是叮囑一句：扎扎實實，穩(wěn)穩(wěn)當當，咱們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平平安安！”

“謝謝媽媽。知子莫若母也。”楚林楓忍不住抱著母親，在額頭上親了一口。

母親笑著罵他：“瘋瘋癲癲的，沒個正形。”

楚林楓最頭疼的問題解決了。他原以為，母親是不會輕易拿出那些存單的，畢竟母親窮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手里有了點錢，會捂得緊緊的，生怕飛了似的。

“錢是你掙的，媽只是幫你保管。你想咋花就咋花，只要是用在正道上。”母親的話，讓他感動。母親并不是個普通的農(nóng)村婦女，她有自己的原則和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