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晚,燕東園,24號樓,書房。
蘇亦結(jié)束一天的梵文課程,開始跟周一良先生閑談。
“我聽永興說,你打算提前畢業(yè),這件事推進得怎么樣?”
周先生口中的永興,是北大歷史系的王永興教授,跟他是師兄弟,都是陳寅恪先生的弟子,現(xiàn)在正在歷史系講授唐史和敦煌吐魯番文書研究等課程。
蘇亦多少有些意外,“沒有想到周先生,您也聽到這事了。”
“這件事,在北大歷史系也不算什么秘密了,這幾天,關(guān)于你的事情,在報紙上鬧得沸沸揚揚的?,F(xiàn)在你可是大名人了,不斷地在報紙上見到你的名字?!?
“人怕出名豬怕壯??!”
蘇亦說,“我就是一個導火線,大家都借助我的名頭在唱戲呢。”
“你這邊有什么,我需要幫忙的嗎?”周先生問。
蘇亦搖頭,“怎敢勞煩先生?!?
“如若你畢業(yè)了,我這邊的課程,還打算過來嗎?”
蘇亦說,“只要先生不嫌棄,我定然繼續(xù)叨擾??!”
“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就照常來上課吧。不過,我覺得,有一點,你可以提前準備了?!?
“準備什么?”
“準備答辯論文!”
……
朗潤園,10號公寓203房。
這一天,鄧廣銘特意過來對面的宿柏串門。
書房內(nèi),兩人談話的內(nèi)容,也圍繞著蘇亦提前畢業(yè)這事進行著。
“你們啊,還真敢想?!?
“我們是被架在上面,不得不這樣?!?
“少來這一套,你弟子是天才,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想讓他這個才讀半年的天才提前從北大畢業(yè),這難度太大了。”
“我也沒說半年就畢業(yè)啊,可以讀完今年嘛。”
“讀完今年也太早了。”
“特事特辦。”
“大家都知道蘇亦的情況特殊,也知道他取得了不起的成果。然而,這件事確實沒有先例?!?
“系里是什么意見?”
“我跟張主任討論過了,系里不設(shè)阻礙?!?
“那么季校長那邊呢?”
“季校長需要考慮的事情就多了,如果他點頭同意蘇亦的情況,那么其他院系找上門,也要求自己的學生提前畢業(yè),那么他怎么辦?”
宿柏嘆了一口氣,“這件事,確實不好辦??!”
然而,鄧廣銘話鋒一轉(zhuǎn)。
“事情雖然難辦,卻也不是不能辦,還是有轉(zhuǎn)機了!”
“怎么回事?”
“季校長還是同意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說到這里還得感謝一良。”
“周先生?”
“是的,他為了這件事,還特意去找了季校長?!?
這話,確實讓宿柏意外不已。
“蘇亦這臭小子,運氣太好了!”
很快,他就意識到怎么回事了。
算起來,蘇亦也算是對方的半個弟子。
北大有未名四老之稱,季羨林跟鄧廣銘都在其中,兩人的關(guān)系很好,同樣,季羨林跟周一良的關(guān)系也很好,幾位老先生在特殊年代都受到?jīng)_擊,都是至交老友。
其中,季羨林跟周一良都學梵文,很早就有交往,私交甚好。
實際上,周一良不僅跟季羨林關(guān)系好,跟校長周培源關(guān)系也不錯。
過去那些年,兩人因為都是長白頭發(fā),又都姓周,就有“大小周白毛”的說法。
不過因為“梁曉”的原因,周一良自身過得比較艱難,又因為身份敏感,也很少會因為其他事情去麻煩這些老友,如今卻愿意為蘇亦的事情去麻煩季羨林,對方哪有不答應道理。
……
宿舍區(qū),29齋,204房。
蘇亦從燕東園返回宿舍,俞偉朝就開始登門。
一見到蘇亦,就直奔主題,“你這邊可以開始準備答辯論文了?!?
聽到這話,蘇亦有些意外。
之前,在燕東園,周先生讓他準備答辯論文,結(jié)果,剛回到宿舍,俞老師就過來通知他可以準備答辯論文,難不成周先生未卜先知?
這其中,一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俞偉朝也不隱瞞說,“蘇先生,閻先生,宿先生,周先生,鄧先生,好幾位老先生因為你的事情去找季校長,他也只能同意了。”
“又給諸位先生添麻煩了?!?
蘇亦很是意外,他沒有想到周一良先生會因為他的事情去找季校長。
難怪在燕東園的時候,直接讓他準備答辯論文。
俞偉朝說,“其實,也不全是諸位先生的功勞,主要是你也爭氣,不管是你取得成果,還是那日在大飯廳的學術(shù)報告,都給季校長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你還沒有畢業(yè),就有八篇文章發(fā)表在《文物》《考古》《中大學報》等學術(shù)期刊。比一般的講師都多,僅僅是學術(shù)成果,你留校擔任老師都綽綽有余?!?
“這么說,我提前畢業(yè)的事情,已經(jīng)通過了?”
俞偉朝搖頭,“還沒有,事情還在推進,原則上季校長已經(jīng)同意,周校長也會同意。但是校內(nèi)同意還不行,還需要文物局以及教育部的同意。文物局那邊還好,王野秋局長很欣賞你,但是教育部那邊就難辦了。但不管如何,你提前準備答辯論文,終歸是好事,有備無患?!?
“俞老師,那我應該寫哪方面的文章???”
“廢話,當然是寫稻作起源的文章,你的學術(shù)成果主要就是圍繞著江西萬年仙人洞遺址發(fā)掘到的萬年前稻作遺存來寫的,你不寫這個方面的文章,難不成你還打算寫佛教考古的文章不成?”
說到這里,俞偉朝問,“文章的事情,你有頭緒沒有?”
“既然是圍繞著稻作起源的方向來寫,那么我覺得繼續(xù)寫從華南發(fā)現(xiàn)的考古材料論述稻作起源問題,也挺好的。之前的文章都是圍繞著這個方面來寫的?!?
俞偉朝點了點頭,“也挺好,那么你就暫定《從華南發(fā)現(xiàn)的考古材料論述中國稻作起源問題》吧。這個方面,不是我研究范圍,我?guī)筒涣四悖銓熕薨馗愇腻晌幌壬矌筒涣四?,甚至蘇秉琦先生也幫不了你,你可以跟聞名多多寫信交流。但具體怎么寫,還是你來決定,當然,我覺得你最好還是跟宿主任好好談一談,看他有什么想法!”
蘇亦點了點頭,認同俞偉朝的說法。
一想到宿先生,他就有些尷尬。
他一個佛教考古的研究生,跑去寫稻作起源的答辯論文,這事怎么聽都有些不對勁。
自己又不是董小姐!
話雖如此,但他也理解師長們的良苦用心。
不會得了便宜還賣乖,更不會矯情什么。
至于,論文《從華南發(fā)現(xiàn)的考古材料論述中國稻作起源問題》,差不多就是把他此前發(fā)的文章《談?wù)勈瘝{發(fā)現(xiàn)的栽培稻遺跡》《從華南發(fā)現(xiàn)的考古材料試論中國稻作的起源》《從華南發(fā)現(xiàn)的考古材料再論中國稻作的起源》《江西仙人洞遺址第三次發(fā)掘報告》《試論孢粉分析在考古學上的新運用》《考古發(fā)掘回收植物遺存的方法之一——浮選法》等系統(tǒng)整理起來,也相當于前世把學位論文拆分成多篇小論文發(fā)c刊的反向操作了。
這部分對于他來說,比較輕松。
對此,導師宿柏是贊同的。
只是心中的遺憾,無法言表!
就在蘇亦準備答辯論文這段時間,汪忠勉跟梁曉萍跑北大的頻率更高了。
報告文學這部分,也開始上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