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中國學與滿學
- 遠東東方學:歷史概述
- (俄)阿米爾·亞歷山大羅維奇·西薩穆特迪諾夫
- 5651字
- 2025-04-25 16:38:23
中國和漢語很快成為東方學院教學和科研活動的優先發展方向。1896年以一等文憑畢業于圣彼得堡大學東方系的А.В.魯達科夫后來成為一位出類拔萃的中國學家。А.В.魯達科夫毅然決然地接受了А.М.波茲德涅耶夫教授讓其去符拉迪沃斯托克工作的建議。“或許在這里,——關于自己,中國學家講述道(第三者敘述——本書作者),大概不久前我做出的決定是成熟的,將自己的一生全部奉獻給一項偉大的事業。簡言之,它的實質可以這樣界定:在這之前,漢語學習還沒有一片深厚的學術土壤。漢語學習僅限于個別片段式的翻譯。語言規律、語法知識還沒有被認知。通常認為,漢語大體上似乎沒有語法標志,而這個中國文字——數量眾多的結構不嚴密、形狀不規則的象形漢字,不遵從其他語言所具有的通常意義上的規律。А.В.魯達科夫的目的就是要找尋這些規律,建構并解釋它們,即構建漢語語法。”[50]
出于健全漢語知識的考慮,1896年7月16日,А.В.魯達科夫被派往中國三年。他選擇了完全不通曉其他語言的真正的窮鄉僻壤居住。實習期間,他去過中國的很多地區,熟知每個圖書館和檔案館。比如,他帶著一定任務在北京傳教士團圖書館里待了一段時間,結識了生活在中國首都的一些有經驗的俄國漢學家。他在短暫的時間中收獲了許多有益的知識。
收集到的關于吉林省的資料使А.В.魯達科夫出色完成了碩士論文。他研究這個選題是在阿穆爾總督Н.И.戈羅杰科夫請求東方學院校長А.М.波茲德涅耶夫將中文百科全書性著作《吉林通志》的核心部分譯成俄語之后。《吉林通志》這本著作記述了中國吉林省的土地制度、賦稅、軍隊建制、貨幣體系。這項翻譯工作由總是對俄國與近鄰關系非常關注的А.В.魯達科夫承擔。[51]1902年夏季,А.В.魯達科夫完成了對吉林省的考察,在那里他收集了許多新的信息并大大補充了漢語手稿,完成著作《與移民有關的吉林省土地問題》。后來,А.В.魯達科夫發表了有關吉林省軍事力量的長篇論文。稍晚些時候,中國學家А.В.魯達科夫又發表了關于這個重要區域經濟及文化方面的成果。А.В.魯達科夫經過三年時間翻譯出了這本獨一無二的長達560頁的著作。
1903年10月26日,А.В.魯達科夫在母校非常順利地通過了碩士論文答辯。12月8日,圣彼得堡大學校委員會批準這次答辯生效,這對于東方學院的年輕教師來說是非常重要的。1904年1月17日,А.В.魯達科夫被正式聘為教授。與此同時,А.В.魯達科夫還被安排了教學任務。但是,此時的東方學院東方語言教科書極其匱乏,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大學生的狀況也特別復雜。А.В.魯達科夫于1901年刊印了第一本教學參考書:《中國皇家海關的公文》。他為三年級開設了中國工商活動課程,[52]并且盡力多方尋找在教學中需要使用的補充性資料。之后,他又精心制定并擴充了課程大綱。[53]遺憾的是,由于缺少經費,手稿《當下中國的商務習慣》未被出版。
1904年,А.В.魯達科夫出版了中文課本《官話指南——中國官話學習教程》,1906年又出版了《 Т.Ф.韋德的官話學習實踐教程》。很快,А.В.魯達科夫憑著個人經驗對這部教材進行了大幅修訂和補充。[54]他強調:“東方學院的漢語教學,為該語種的實踐學習完全開辟了新的途徑,因為在1899年前俄國對東方語言學習的教學完全局限于中國文言文的理論方面。因此,研究出教授生動的東方語言的新的教學方法是東方學院職業語言學家的主要任務。”[55]
對于漢語學習者來說,漢語的實際應用是空白點。那時,中國正處于清朝的統治之下,有許多官僚參與管理。漢語經歷了巨大的變化,官方語言確立了自己的體系。交際語言遵守著高低等級式的規范,書面語和口語分別表現著語言的特征。基于中國禮儀的表現特征,漢語口語和書面語在實踐應用中大多是以較為謙遜的面貌呈現。
中國在政治革命運動之后又出現了語言變革運動。官話有了自己的位置,無論是在公務官方語言上,還是在日常會話中,都出現了許多新的概念、詞匯和表達方式;書面語和口語在日常生活中相互親近起來。在大學講臺上,А.В.魯達科夫認識到了學習官方語言的重要性,他的老師В.П.瓦西里耶夫曾反復強調這點。他出版了新的教學參考書——《滿洲官話范例(源自“北滿”衙門檔案摘錄)》(1908)。大二學生依據А.В.魯達科夫編輯的選集《最新中文官方公文范例》著手學習中國公務語言。他努力搜集一切新而又新的現代中國語匯資料。比如,他刊印了《最新官方公文和國家法令范例》。他認為草書具有重要作用,并于1907年再版了相應的教材。一年后,他出版了新教材《中文書信集:漢文草書學習參考資料》。
在無中國助教的幫助下,А.В.魯達科夫將В.П.瓦西里耶夫的教學經驗融入了授課中。[56]已畢業的大學生、中國學家И.Г.巴拉諾夫回憶道:“他坐在教室的椅子上,要求每一個大學生或者軍官,閱讀他不懂的課文,翻譯并進行語法分析。回答錯誤時,教授會給予糾正。他說,翻譯應該保持原著的本色。我記得,在中俄邊境事務往來的一份文件中涉及紅胡子。當時翻譯這個文件時,我流露出了對這些中國人的看法,在干本行工作中‘學會與練習’。但教授卻認為,我在翻譯中運用了別樣的俄語詞匯。最后他說,在用俄語轉述時要選用最合適的中國象形文字,應譯成‘干本行工作獲得經驗’。
在這種方法的指導下,課程的講解要求大學生事先要查字典并摘抄不認識的字,一句話,要求提前進行獨立自主的預習。可想而知,一整學年,他教的我們班學生中幾乎只有我,最多2—3個學生能夠堅持這樣的閱讀和公文翻譯,因為大部分學生通常會回避、否認這種有效的學習,而只是充當消極的聽眾去聽課。所以,在這門課考試時,教授要求我閱讀并翻譯俄國邊境警察同中國道尹(地方長官)簽署的一個最初級且輕松的公文文件,總共只有一短行。我完成后他馬上評價道‘棒極了!’他想以此來肯定我一以貫之的、在語言資料方面所付出的辛勞。”[57]
盡管時間很不充裕,但已經擔任東方學院校長的А.В.魯達科夫還是利用一切可能的條件去完善自己的漢語知識。帶著這個目的,他利用每個方便的時機去中國。比如,1908年、1910年和1911年,他很幸運地在中國南方工作,訪問了上海和南京。這些公出使А.В.魯達科夫完成了兩部手稿:《當代中國的經濟生活》和《中國文學語言的通用句法》。[58]
1910年,А.В.魯達科夫教授將俄語譯成了漢語并出版了兩卷本的《中國官方與商業會話》指南。在書中有16句對話:在北京租房子,同官員交談關于職務晉升的事,臨別訪問,木匠活兒的包工合同,借款用于兌租鋪子,小時工等。在指南中,有俄文原文,其上附帶標出了俄文音譯的象形字。同年,中國學家А.В.魯達科夫還出版了兩部教科書:《附有漢譯文的滿語口語》和《口語版中文報紙摘要》,借以幫助大學生們掌握中文詞匯。
А.В.魯達科夫在文藝創作中也表現出了多方面的才能。有時,他以羅為筆名發表畫作。對當地旅行指南的評論是其早期發表的一篇文章。[59]中國學家А.В.魯達科夫很早就對法語產生了興趣:用法語發表了中國學和語言學方面的最重要著述。也正因此,符拉迪沃斯托克學者的著述開始得到歐洲學者的廣泛關注。其中包括法國,尤其是1911年8月25日А.В.魯達科夫被法國授予令人尊敬的古羅馬軍團勛章,[60]這件事是符拉迪沃斯托克東方學派成就斐然的重要證明。
1896年同樣以一等文憑畢業于圣彼得堡大學東方系的А.В.魯達科夫的大學同年級同學 П.П.施密特,也是一位頗有才華的東方學家。[61]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工作之前,為了更好地掌握漢語,他決定在中國居住一段時間。1896—1899年,П.П.施密特在已創辦多年的京師同文館擔任教習一職。年輕的教授觀察力超強,并且有生動敘述一切的才能。因此,俄文定期出版物刊登了П.П.施密特關于中國印象的文章,在文章中他探討了中國的未來。京師同文館管理大臣很喜歡這位俄國教師,建議他留在北京,補給他進修期內的一切開支,但П.П.施密特還是堅持回到符拉迪沃斯托克。[62]
他擔心漢語的授課質量,建議在東方學院聘用有文化修養的中國人教授實踐課,并于1899年邀請清朝駐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中國商會李秘書在學院授課。А.М.波茲德涅耶夫同意了 П.П.施密特的倡議,并且建議,“教授和講師一定要共同講解漢語課,并且教授講解理論規范,講師說例子并同每個學生進行多次交流,因為他們中的每個人都還沒有較好地掌握正確的音調或者發音。”[63]
盡管在東方學院工作壓力很大,П.П.施密特還是努力撰寫漢、滿語文學科碩士論文,并在1902年10月28日順利通過了《附帶原文以供練習的官方語法試作》的論文答辯。他的老師Д.А.別休羅夫和П.С.波波夫是其答辯評委。后來,有人指出:“以Н.Я.比丘林過時的‘漢語語法’為基礎,獨自地考察漢語規律并在眾所周知的語法范疇中進行闡釋的想法,是那么的超出常規與出乎意料,以致引起了權威答辯委員的堅決反對。”[64]很快,П.П.施密特的畢業論文被出版了。[65]他是第一批以教科書形式出版自己講義的教授之一。[66]他沒有放棄自己對語言學的熱愛,并以此為選題出版了幾部著作。[67]П.П.施密特盡力讓自己的學生愛上書籍,給他們和其他的東方學家展示在中國得到的一些有趣的文物。[68]
И.Г.巴拉諾夫回憶道:“在二年級的時候,我們同П.П.施密特教授閱讀中國故事《房德的命運》(П.П.施密特:《房德的命運——選自〈今古奇觀〉中的故事》第一章,原文與口語譯文。符拉迪沃斯托克,東方學院印刷廠1909年版。來自于《東方學院學報》第29卷第4冊的單行本)。在《東方學院學報》上,文本同時以北京官話和白話印刷,但沒有刊印對這個故事的俄文翻譯、詞匯和語法說明等內容。所有的學生在讀原文時都是一句一句地閱讀的。在閱讀時,教授經常將文言和口語進行比較,并且還要求大學生自己預先細心查閱字典并抄寫不熟悉的象形文字。通常只有一個叫索鮑爾尼茨基的大學生能夠完成這項繁重的工作,他辛苦地找來需要的詞匯資料并將其抄寫到筆記本上。”[69]
П.П.施密特也教授二年級大學生滿語課,大學生覺得學習滿語比學習漢語要輕松些。但1916年12月3日,滿學教研室被撤銷。東方學院會議紀要記載:“滿語研究具有特殊的學術價值,但實用性不強。所以,如果在東方學院教學大綱中繼續保留滿學,那么其目的是為了研究中國東北的當下問題,而不是將其擴展到地質學、礦物學、植物學、生物學與考古學方面。這才符合東方學院實踐東方學的辦學宗旨,并且在研究中國東北地區時,必須先要正確認識它不是一個獨立的國家,而是中國的一部分。對其當下的發展狀況進行研究是東方學院的主要任務,尤其是要研究其目前的法律法規、經濟發展狀況以及文化習俗等,另外人數眾多的滿族人更應是我們研究的重點。”[70]
“在這種情況下,捍衛滿語教研室的實踐意義,——П.П.施密特反駁道,——從個人角度看,我還沒有尋找到這種可能性。但據此,在學習中國文學的同時,我完全不想否定滿語本身的學術價值,因為許多重要的中文文學作品被翻譯成了滿文。”[71]出于這種原因,П.П.施密特要求大學生同時學習兩種語言,可惜這一建議被否定了。
П.П.施密特教授在東方學院工作了近20年,他把大量精力都投入到了管理工作、完善教學環節、重修教學計劃和大綱上。在阿穆爾邊區研究會中,他度過了許多時光,并于1901年1月10日成為其成員。三年后,П.П.施密特被選舉為管理委員會成員,兩年后開始擔任阿穆爾邊區研究會圖書館館長。他不止一次地在阿穆爾邊區研究會做報告:《關于中國文字》《關于數和數字的起源》(1910年3月12日),講述了關于學術考察的事情,分享了在比較語言領域的思想。[72]1906年5月26日,П.П.施密特做了一場題為《語言作為文化史研究的古代文獻》的有趣的語言學報告,并獲得了語言學家的認可。他指出,“許多語言的基礎植根于遠古時代”。語言也向我們證實,中國的絲綢和茶葉能運銷俄國,同樣古代上好的紡織品維松布和阿拉伯的阿拉克酒在整個亞洲也廣受青睞。俄語詞匯“很多”和“無數之多”,在無數多含義上,甚至完成了雙重來回:從西到東和從東又到西。就連俄語中的“錢”很有可能也產生于漢語。在中國歷史上,語言學解答了許多非常重要的爭議問題,尤其是與西方民族的交往問題。[73]由此,報告人 П.П.施密特得出結論:“講座的主要結論是,對于文化研究來說,語言是很重要的工具,文化的進程取決于各民族間的密切交往。”[74]
阿穆爾邊區研究會支持了學者們提出的多項倡議。1908年5月19日,П.П.施密特向提案處理委員會提出申請,要求劃撥用于學術考察的經費。[75]獲得經費后,他按照阿穆爾邊區研究會的提議訪問了阿穆爾邊區少數民族的居住地,“研究戈爾德人和烏爾奇 戈爾德人中流行的方言”。П.П.施密特將自己從那乃人那里進行語言調查所得結果在從馬林斯克寄往阿穆爾邊區研究會的信中作了說明。[76]考察歸來后,他將105例上層和下層戈爾德人的民族學搜集品轉交給了博物館。[77]
著名旅行家В.К.阿爾謝尼耶夫與П.П.施密特很熟,非常仰慕他的學識,并不止一次地向他請教。“我告訴他,——В.К.阿爾謝尼耶夫在一封信中寫道,——他可以按照正確的方式去查閱被我編寫的詞典,因為我已按照自制的音標錄入詞典。于是教授們決定,這不只證實我掌握了語音學,同樣也證明了創造自制音標的必要性,而且他們認為這項工作比人們墨守成規地觀察異族人的工作更有意義。教授們建議繼續自制音標工作,將來以各民族通用的方式去錄入它。”[78]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杰出的中國學家開始涌現,其中包括1903年以優異成績畢業的東方學院第一屆畢業生П.В.什庫爾金與А.П.希奧寧。作為奧爾金區警察所所長的 П.В.什庫爾金對中國很感興趣,為了擁有在東方學院以旁聽生的身份聽課的機會,他于1899年11月申請調入符拉迪沃斯托克濱海省管理局。盡管學習漢語遇到了很多困難,但П.В.什庫爾還是出色地完成了各項工作,并在暑假期間完成了赴中國的考察。他不厭其煩地在中國人那里工作,在實踐中鍛煉語言技能,與此同時還了解了他所感興趣的民族習俗。這一切有益于他今后在翻譯和研究領域的工作。
參加日俄戰爭和復員后,А.П.希奧寧被調往圣彼得堡,在那里從事學術研究工作,暫時未擔任外交官職務。在不同國家和不同地域工作的經歷,幫助他完成了主要成果——漢語詞典、蒙語詞典和日語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