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泰國史(第三版)
- (英)克里斯·貝克 (泰)帕素·蓬派吉
- 2358字
- 2025-04-28 18:02:41
統治者與國家
在13—15世紀,戰爭發生了一次革命性的變化,使得雄心勃勃的統治者可以擴張他們的領地。這場變革一部分源自火器的到來:首先是來自中國和阿拉伯的火炮,后來是來自葡萄牙的火槍和更好的火炮。但這場變革也源自對大象運輸的更多利用,更高效的募兵手段,或者僅僅是由于風調雨順養活了更多可供招募的人。
野心勃勃的統治者首先將臨近的一些勐聯合起來,結成聯邦。在山地地區,各個邦(khwaen)都是由沿同一條河流相鄰流域內的勐連在一起構成的。統治者經常派他的兒子或其他親屬去統治那些被征服的勐。統治者俘虜或吸引技藝高超的工匠們,把自己的勐打造得比其他勐更輝煌、更著名。統治者經常資助佛教,故而佛教在這個時代的城市中大受歡迎。佛教最早于公元5世紀來到湄南河流域,但其中夾雜著一系列印度神明,可能沒有被明確界定為獨立的教派和傳統。在13世紀,僧侶們再次從錫蘭帶來了上座部佛教傳統,根據宗教編年史的記載,它在民眾的熱情浪潮中像野火一樣蔓延。統治者們贊助宏偉的佛寺建筑,尊崇以學識著稱的僧侶,并收集佛陀的舍利和造像,這些都被視為精神力量的集中體現。
這些新興的都城逐漸成為界定松散但是又顯著可見的政治區域的中心。在湄南河水系的上游地區,占據主導地位的是清邁。它是在1296年正式建立的,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具有優越的猜亞普特征,由芒萊(Mangrai)建立,他可能是一位具有部分孟—高棉血統的傣泰人王子,他沿著濱河(Ping River)建立了一個統一的邦國,并開始沿其他河流向東擴張,使當地的酋長們稱臣。芒萊去世之后,變成了創建這個不斷壯大的邦國的祖靈,在接下來近兩個世紀里,之后的統治者都是從他的神圣世系中遴選出來的。清邁在這些繼任者治下才真正占據統治地位,他們用壯美輝煌的寺廟裝點了整個城市,并與東至難河(Nan River)、北至湄公河的酋長們結成了婚姻聯盟網絡。該地區被稱為“蘭那”(Lanna),意為百萬稻田。再往東,瑯勃拉邦(Luang Prabang)的法昂(Fa Ngum)家族沿著湄公河及其支流發展了瀾滄國(Lanchang)。
在其南邊,傣泰諸政權沿著山麓低地發展出另外一個聯邦。起初,統治中心是素可泰(Sukhothai),傳說中的立國先祖帕鑾(Phra Ruang)的家族在此建立了一個輝煌燦爛的宗教都城。后來,中心和王族都轉移到了彭世洛(Phitsanulok),可能因為這是個戰爭頻發的年代,戰略性成為一個比神圣性更重要的猜亞普因素。這一地區并沒有獲得一個獨特的名字,只是被它的南方鄰國稱為“勐訥”(mueang nua)或意譯為“北方之城”。
另一個聯邦是由湄南河流域下游和海灣上部沿海一帶的港口城市組成,尤其是四個11世紀左右在高棉的影響下建立或重建的地方:碧武里(佛丕)、素攀武里、華富里和阿瑜陀耶。經過這些地方統治家族之間的斗爭,阿瑜陀耶在14世紀末成為統治中心。中國人稱這個地區為暹(Xian),而葡萄牙語中則音變作Siam。[4]
這些統治中心都向自己周圍的勐擴張影響力,但都以一種特殊的形式。附屬國的統治者通常會被留在原地。他可能要送出一個女兒或姐妹做其宗主國國王的妻子,或者一個兒子去做服侍宗主國國王的隨從;這些人都作為人質以確保附屬國保持忠誠。在特殊情況下,宗主國國王可能會賜予附屬國國王一個王族或貴族的妻子,她可以充當一個線人。附屬國每年都需進貢,貢品通常是一些異域的或珍稀的物品。后來,進貢物品往往被標準化為銀制或金制的工藝品樹,這是馬來人的創造。作為回饋,宗主國國王會賜予他們標識附屬國統治者地位的徽章和儀式用品,或者賜予一些實用物品,如武器和行政體制。宗主國國王將保證保護附屬城邦及其統治者免受外來威脅,而相應的,當宗主國國王需要調動軍力時,附屬城邦則承諾提供補給。但實際上,這些協議從來都不能保證兌現。
這些政治聯盟的首要原則是確保附屬國統治者不是被擊垮,而是得到加強,這樣他就可以成為更為穩定和有用的幫傭。附屬的勐沒有被破壞,而是被納入一個更大的單位之中,從而增強了該單位的實力和光輝。統治者們夸耀的不是他們的疆域,而是依附于他們的統治者的數量。喬治·孔多米納(Georges Condominas)稱為“套盒”(emboxment)。通過這種原則,村莊被包含在一個勐內,而勐則隸屬更高一級的勐,可能會向上經過多個級別。“曼荼羅”(mandala)、“裂變國家”(segmentary state)、“星云政體”(galactic polity)等術語被用來表示這種政治形式,但是“套盒”描述了其根本機制。
這種制度可能是在傣泰山地國家的世界中演化而來的,但是它的某些特征是從中國的朝貢體系中借來的,該地區的沿海國家自公元3世紀以來一直參與其中。中國皇帝要求那些“蠻夷之邦”稱臣納貢,確認新統治者的繼承權,并接受優越的中華文明的教導。作為回報,皇帝會授予其印璽,并承諾保護朝貢國。實際上,皇帝幾乎沒有派兵去懲戒某個抗命不遵的朝貢國,或保衛某個被圍攻的朝貢國。但是“蠻夷”國家都遵命行事,因為朝貢地位可以讓他們進入中國市場,這是迄今最大的商品貿易需求來源。在此模式下,一些港口的勐與新興的權力中心發展建立了朝貢關系,以獲得進入其不斷增長的市場的機會。那些權力中心的統治者在他們的碑銘和編年史中列舉了這些朝貢國,以炫耀自己遠播的影響力。
這些軍事和商業關系的網絡是靈活多變的。中心不斷崛起又衰落。在邊緣地區,勐會同時與兩個或更多權力中心建立平行關系,這些關系紐帶的相對重要性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波動。
從14世紀末開始,在湄南河流域及其周邊出現的四大政治聯盟(蘭那、瀾滄、勐訥、暹)開始相互對抗,開啟了一個不時爆發戰爭的時代。在接下來的一個世紀里,人們被迫加入大規模的征兵體系,軍隊規模不斷擴大,社會變得更加軍事化,一種尚武精神盛行起來。強大的軍隊縱橫馳騁,摧毀城市、搶奪人口、破壞莊稼,并引發傳染疾病。但這些戰爭都不是決定性的。阿瑜陀耶的軍隊在15世紀末終于征服了清邁,但卻徒然無功。這些中心可以摧毀對方并帶走他們的人民、著名的佛像以及財富,但是遠隔千山萬水,他們無法將對方永遠“套盒”。到16世紀末,這種戰爭逐漸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