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明史家的明史考據研究
- 余茜
- 4439字
- 2025-04-27 17:52:10
第四節 研究現狀
學界自清代開始就對明史有了一定程度的研究。官方的研究成果以《明史》和《四庫全書總目》為主。通過這兩部大部頭的著作,清廷掌握了評品人物、考訂史實、裁定史書價值的話語權,基本統一了學界對明代歷史的認識。由于歷史原因和政治統治需要,清代的私家明史研究呈現出比較明顯的階段性變化。清初是研究明史的一個重要階段,大批遺民史家親身歷經由明入清、被“異族”統治之痛,不僅有諸如《石匱書》《國榷》等重視實證的明史著作,尤其還出現了一些重要的明史考證類著作,如潘檉章的《國史考異》,這些成果也是本書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隨著清統治的穩固以及文網控制的森嚴,私人明史研究漸漸衰落,直到清末統治危機加深才又慢慢復蘇,主要集中在對清前期成果的一些考訂完善上。
清代學者對明代史學持抨擊、批評態度的占多數。不僅認為“明人學無根柢”[40]沒有學識,對明代史書的整體評價也是“淺陋蕪雜者,固不足道;即號稱淹雅,儼有體裁者,徐而按之,亦多疏漏舛錯,不得事情”[41]。有關清人明史的研究,有不少學者發表了專題論文,或者在專著中有所涉獵,姜勝利的《清人明史學探研》[42]一書為個中翹楚。他對清人明史學進行了較全面的梳理分析,有助于讀者較快速地了解清代明史研究的全貌。
近代以來對明代史學的研究則客觀、全面、深入得多。不僅有不少論文或者專著問世,學者們研究的對象、方法、目的等也呈現出多樣性。涉及本書所要探討的晚明史家的明史考據方面的研究也受到了一些學者的重視,已有相關成果問世,主要包括了以下幾個方面的內容。
一 對明代史學的整體研究
將明代史學作為一個整體進行綜合研究的成果還是很多的,研究中涉及明代史學考證的也不在少數。主要的史著有如下幾種。
錢茂偉先生于明史研究頗下功夫,碩果累累。《明代史學的歷程》[43]由其博士學位論文修訂而來,在將明代史學分為前中后——理學化的史學、轉型期、多元化的史學三階段基礎上,再于各個時期詳加探討。全書有敘有論,是研究明代史學必讀書目之一。《中國傳統史學的范型嬗變》[44]一書則一改傳統按時代走的分期方式,以史學自身發展各階段的不同特征為標準,將整個傳統史學劃分為敘事史學、義理史學和考據史學三大范型進行討論。他認為明代史學發展的基本歷程是從義理史學到敘述史學的轉型,將明代史學拆為三個部分分別放入對應的三個階段,分別舉例加以論述。向燕南先生《中國史學思想通史·明代卷》[45]將史學思想的變化發展放入社會大背景、學術大環境中加以討論,重點闡述了明代后期的啟蒙思潮、經世思潮、黜虛征實思潮等內容,用實例展現了明史學承上啟下的重要地位,對全面掌握明代史學思想有著重要的意義。楊艷秋的《明代史學探研》[46]則從官、私兩個方面考察了明代史學的整體狀況,具體分析了明代的史學思想、史學理論、史學批評、當朝史的編纂等方面的內容。此外,還選取了某些比較重要的史著,如《千頃堂書目》《史概》等,結合具體章節內容加以詳細論述,有理有據。由于此類著作的重點皆在全面分析、整體把握,受內容、體例限制,在具體問題或細節方面不便展開有所欠缺,如果深入挖掘研究,還是具有較大論述探討空間的。
此外,在諸多的史學史著作中也有不少對明代史學的研究分析,僅舉二例加以說明。《明清史學史》[47]和《中國史學史》第五卷《明清時期:中國古代史學的嬗變》[48],二書主題相同,在大框架上主要也是分明代史學為官、私兩方面進行闡述。區別在于前者多選取代表史家及其作品詳加解讀,如有王世貞《弇山堂別集》、沈德符《萬歷野獲編》等;后者以總結概括、分析特點為主,如史論特點、史學價值等。這種史學史專著的研究路數是將明代史學作為一種學術,以時間為軸線考察其史學特點、發展軌跡及其同社會的關系等。然而,這種研究路數難免顧此失彼,在專題研究上則稍顯不足。
除了上述專著,還有不少重要的學術論文值得關注。如葛兆光先生《明代中后期的三股史學思潮》[49]、姜勝利先生《明人整理當朝史史料述論》[50]、廖瑞銘先生《明代史學的再評價》[51]、喬治忠先生《明代史學的普及性潮流》[52]、向燕南先生《從國家職能看明清官修史學》[53]、錢茂偉先生《〈明實錄〉編纂與明代史學的流變》[54]等,這些論文在各自所論的議題中見解獨到、發人深省,對明史的深入研究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
二 對明代考據學的研究
因考據在明代并未能形成學術思潮,明代進行考據研究的學者也不甚多,加之有清代考據學傲人成績在前,明人考據得到的關注自然相對較少。中國臺灣的林慶彰是比較早的對明代考據學進行整體研究的一位學者。《明代考據學研究》[55]不僅對明代考據學的興起原因、考據內容、學術環境等做了整體分析,還選取了明代從事考據成果較多的八位學者分別進行研究,研究重點放在諸位學者的生平、考據內容、考據得失等方面。此書優點在于能清晰地看到明代學者在各自學術研究中獲得的考據成果,缺點是不利于對某一領域整體研究成果做縱向分析,尤其是在本書著重要探討的史學領域。同時,該書受全文架構以及作者觀點所限,無法對明代整個史學領域的考據成果做比較完整細致深入的研究,不得不說是一個遺憾。除此之外,在一些綜合性研究著作中對明代考據學也有所涉獵,僅舉幾例加以說明。如:《明代文化研究》[56]有章節專門討論了明代考據學興起的原因、成果;《清代考據學研究》[57]開篇就探討了明之考據萌芽的出現及對清代的影響;《從理學到樸學 中華帝國晚期思想與社會變化面面觀》[58]從哲學的角度分析了明末理學的解體同考據興起的聯系。
研究明代考據學的文章也有不少佳作。楊緒敏《明代求實思潮的興起與考據學的成就及影響》[59]《明中葉以來史學考據的興起及其成就與缺失》[60]《明清兩朝考據學之比較研究》[61]對明代考據成果、考據特點、考據缺陷等做了整體分析;趙良宇《明代考據學的學術特點及其學術地位》[62]《論明代中后期考據學的成就及其局限》[63]主要探討的是明代考據的成就、地位及其局限性;亢學軍《明代考據學復興與晚明學風的轉變》[64]論述的是考據興起原因及對學風產生的影響;姜廣輝《略論明清時期的考據學思潮》[65]指出明代考據學有從求博到求真,從求古到求是的發展變化。這類學術論文主要是從大框架上把握明代整體考據成就,涉及經史子集各個方面,具體史家或史著的涉及只是作為相關論據出現,對總結、提煉明代史學考據類型及其原因分析存在一定的欠缺。甚至受文章篇幅、研究深度等原因所限,有的論點、提法還有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具體內容筆者會在正文中指出。
還有一類文章是以某個史家的考證為主。這是研究明人考據最常見、也是成果最多的,尤其集中在為明代考據之代表人物的楊慎、王世貞、焦竑、錢謙益等人身上。如:高小慧《楊慎〈升庵詩話〉及其考據詩學》[66]、郭康松《論楊慎對明清考據學的貢獻》[67];徐彬《論王世貞的考辨史學》[68]、孫衛國《王世貞明史研究之成就與特點》[69]、姜勝利《王世貞與〈史乘考誤〉》[70];亢學軍《從〈焦氏筆乘〉看焦竑的文獻考據學成就》[71];楊緒敏《論錢謙益與明史的修撰與考證》[72]、段曉亮《錢謙益的明史考證及影響》[73],等等。這種研究路數的最大優點就在于能夠相對透徹地了解某一位史家在史學考證上的成就與局限,同時其缺點為難以從整體上把握這些同時代的考據學者在學術上的區別與聯系,不能了解整個明代史學考據成就的全貌。
三 對明代史家、史著的個案研究
以人或史著為研究主體是開展史學研究最常用的方法之一。因以此為切入點,不僅能較好地把握文章框架,做到結構嚴謹、思路清晰,更能夠完整地分析人物生平、整體學術活動,全面透徹地挖掘其著作的內容。這部分的研究成果非常多,此處僅各舉數例加以簡要說明,與本書研究內容緊密相連的已有成果,筆者會在正文敘述中詳細說明。
但凡強調博學多識的學者基本涉獵極廣,對他們進行研究勢必會涉及哲學、史學、文學等各個方面,故而此類研究多以專著為載體。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的《中國思想家評傳叢書》[74]就是對歷代思想家進行綜合研究的代表。具體到明代而言,有楊慎、焦竑、萬斯同等入選,著者對這些史家的生平、史學思想、哲學思想、文學思想等進行了全方位的探討。單以明代史家的史學成就為研究主體的成果也是數不勝數,孫衛國的《王世貞史學研究》[75]即為一個典型范例。該書把王世貞的活動放入時代大背景,結合當時的學術、政治環境加以綜合討論,并就其史學理論、史學批評及考證以及具體史著做了詳細解讀,是全面了解王世貞其人其著作其思想不可多得的一部佳作。
不少學者雖沒有研究此類問題的專著問世,但通過一篇篇的學術論文也為學界貢獻了一分力量。如展龍《論焦竑〈獻征錄〉的史料價值》[76]一文肯定了焦竑在該書中保存、糾謬、補缺的重要貢獻,同時也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該書在內容、體例、注釋等方面存在的問題。楊緒敏《論焦竑及其史學研究的成就與缺失》[77]主要從焦氏的主要著作中歸納提煉出其對史學的貢獻,并對其思想及理論中的局限性做出客觀公正的評價。顧誠先生《王世貞的史學》[78]分析了王世貞的成長背景和政治思想,贊揚了王氏對秉筆直書的重視和身體力行。鮑永軍《王世貞的史學思想》[79]一文結合實例,肯定了王世貞史學思想中的積極因素,又對受時代局限而有的消極因素給予了批判。陳寶良《論錢謙益的史學》[80]全面評價了錢謙益的史學成就。張永貴、黎建軍的《錢謙益史學思想評述》[81]著重分析的是其史學思想中援經入史和對明代學風的批判這兩個特點。
在眾多以史家或史著為研究對象的文章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優秀的學位論文。如《楊慎丹鉛諸錄研究》[82]以楊慎一系列以“丹鉛”命名的筆記著作為研究對象。《〈焦氏筆乘〉研究》[83]從文獻學的角度再次審視《焦氏筆乘》一書的價值。同為論述焦竑史學的兩篇碩士學位論文,《焦竑史學研究》[84]側重的是焦竑的學術淵源、史學理論、史學思想以及其史學的傳播及其影響;《論焦竑的史學》[85]則是從考據學、目錄學、編纂學的角度分析焦竑在史學上的成就。王燕《王世貞史學研究——兼論明代中后期的私人修史》[86]上半部分主要研究的是王世貞的史學成就,下半部分分析了明中后期私人修史產生的原因、具有的特點和造成的影響。
每個時代杰出史家、史著的出現,一方面有其自身的獨特性,另一方面也同這個時代的社會背景、學術風氣有著密切的關聯。對這些杰出史家、史著進行研究,既凸顯了史家、史著的獨特魅力,又能展現時代、學術等大背景對史家、史著的影響。因而,進行此項研究在史學領域中有著重要的意義。
綜上所述,無論是對明史綜合性的研究,還是史學考據的專項研究,又抑或是史家史著的個案分析,雖各有側重也均研究透徹,兼有總述綜合分析,卻都沒能結合社會背景、學術環境,將明代繁盛的當朝史撰述過程中出現的種種問題與明人對當朝史的批評和考據聯系起來,進而深入分析這些考據的個性及共性。正是因學界缺乏總體的深入研究,對明人考據成果之間的相互聯系缺乏清晰明確認知,非常容易出現張冠李戴、贊譽太過的情況。因此,本書正是從這一研究現狀出發,希望能夠對這些問題進行較全面深入的研究,從而形成對明當朝史批評與考據的整體認識和把握,并借以拋磚引玉,吸引更多學者加入這一領域,不斷地研究、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