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搖晃，回轉械林宮時天色已晚。

踏下車架的將闔站在宮門，靜靜地看著宮內昏黃的燈火。

械林宮是大宮，占地面積很大，將闔母子能夠居住于此是因為楚系外戚的支持。

只不過現(xiàn)在楚系外戚勢力幾乎煙消云散，始皇帝雖未讓將闔母子移宮，但械林宮也早不見昔日之熱鬧。

吃穿用度一再被削減，宮人使女也一再被裁撤，說削減裁撤也不妥當，只是恢復了一個普通妃子該擁有的待遇。

以至于諾大的宮室，寥寥的燈火點綴，顯得幽靜。

“回來了？”

搖曳的燈火之下，伴隨著吱呀吱呀地聲音，將闔的母親搖動著織機。

“嗯……”將闔點了點頭躬身行禮。

“吃過了？”

“嗯……”母子之間地對話顯得僵硬且生疏。

將闔知道，母親又生氣了……亦或者說是又幽怨了起來。

這很正常，往昔有楚系外戚支持，外有兩相，內有華陽太后，曾幾何時，他就是始皇帝后宮的無冕之王。

人很難接受這種落差……尤其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容顏逐漸衰老。

“洗漱去吧……”羋喜頓了頓開口道。

“晚些，再看會書?！睂㈥H回了一句自顧自走到偏殿。

械林宮內有三殿，母親居于主殿，將闔和兄弟將閭分別居住在偏殿。

很顯然，母子關系十分疏遠……年紀尚小的將闔將閭原先只覺得和母親不甚親近，直至穿越以后將闔才想明白原委。

人的寵愛和情緒往往是有限的……

很不巧，將閭出生的時候恰逢華陽太后病逝。

而自己出生的時候母親難產……

總之……一言而盡，母親大部分的心思都在大哥將轂身上，畢竟那個時候的將轂一度有機會競爭儲君。

等到后來昌平君謀反，楚系外戚一朝崩塌，一切榮華富貴煙消云散，蒙受了重大打擊的母親終于沒了爭儲的心思，但很顯然也沒心思在好好對待兩個小兒子。

總之……這大概就是一個年齡到了更年期得不到丈夫寵愛且承受了重大打擊的中年女人。

因此……將閭和將闔稍微大了一點干脆就被母親安排住到了偏殿。

入了偏殿，內里一個年輕的小宦匆匆忙忙的迎來，為將闔解下大氅。

小宦人的名字叫蘇建，隸臣妾子，因此出生就在隱宮，年齡稍長，通過了入宮培訓以后，割了牛牛進宮，得以被分配給了自己。

年齡不大，只有十三歲。

“殿下還要溫書？”蘇建亦步亦趨的跟在將闔后面開口。

“嗯……”

蘇建聞聲忙不迭是的為將闔多點了幾盞燈火。

偏殿的晦暗這才得以一掃而空。

將闔好整以暇的從案幾上攤開一卷竹簡。

“不用等著了，讓你先睡不合規(guī)矩，自己找個地方寐著，用得著的時候孤會喚你。”將闔擺了擺手。

“臣不困，臣在這里守著便是?！碧K建聞聲趕忙開口。

“嗯……既然如此，替孤取些酪漿過來。”將闔點了點頭。

蘇建聞聲趕忙去做……不僅取了飲用的酪漿，還有公子一向喜歡吃的新鮮豆芽菜，焯水以后放涼以后拌些鹽和醋調制的醬汁，吃起來味道清脆鮮美。

蘇建回來的時候將闔已經捧著竹簡定神，見狀蘇建小心翼翼的將豆芽菜和酪漿放在案幾之上，不曾發(fā)出一點聲響。

甚至將闔都不曾察覺，直至良久，才注視到案幾上多了一壺酪漿和一份豆芽菜。

嚇將闔一跳，跟個鬼一樣……一點動靜都沒有。

“不必如此拘謹……到了說一聲便是，不愿讓你打攪的時候孤會囑咐?！睂㈥H伸手捏了兩根涼拌豆芽放入口中。

吃起來嘎吱嘎吱的。

這個時代，并沒有豆芽菜，當然，也或許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已經有人發(fā)現(xiàn)了豆芽菜，但很顯然并未廣泛流傳。

受限于這個時代蔬菜種類的匱乏，將闔干脆自己捯飭了出來，反正也沒什么難度。

他挺喜歡吃豆芽的，涼拌豆芽吃起來口感相當不錯，現(xiàn)在被他拿來當零食吃。

優(yōu)質蛋白，還有維生素，吃了還不發(fā)胖，還不會蛀牙，美滋滋。

“臣怕驚擾了殿下讀書。”蘇建低著頭開口說道。

小宦人初來乍到沒兩天，從小在隱宮里面長大的蘇建有些謹小慎微。

“哈……”將闔笑著搖了搖頭也并未多說。

總不能和他宣傳一下人人平等吧？況且自己現(xiàn)在是皇子，屁股已經歪了，更不可能自己反對自己。

之所以如此隨和，只不過出于上一世接人待物的習慣和性格所在罷了。

將闔從不喜歡在身邊人面前耍威風……沒那個必要。

太監(jiān)怎么了？太監(jiān)也是人。

老道長一向不當人的后果是什么將闔心知肚明。

小恩小惠加一些隨和，上位者隨手的施舍就能換來的忠誠，何樂而不為呢？

納頭便拜不存在的，蘇建既然來服侍將闔，那么某種意義上他就是將闔的人，準確來說，他就是將闔的財物之一……

將闔沒有多說，只是復又低下頭來看書，嘴里還念念有詞。

默讀……

內容正是叔孫通今日給自己的《禮》。

讀不讀得懂是其次，反正記憶力好，不多余將之背后。

日后不管是說話亦或者寫奏疏，肚子里總歸有貨，做什么都有個出處。

他一個九歲孩童，尚未住進公子殿，能做的屬實不多，唯卷而已。

他是真的很卷，每天上課還不夠，放課以后私底下還要讀書，能背那么多東西，記憶力好是其次，也離不開自己的辛苦。

每天……將闔普遍都要比其他公子多學習一兩個時辰，乃至于更久。

甚至，學室的授課進度都已經跟不上他的學習速度了。

雖然……卷同齡的小孩子這種行為十分沒有道德。

就像現(xiàn)在，本來大家都傻的如出一轍。

將闔這一卷，學室的師長明顯就感到了差距。

批評其他公子他們未必敢，但是很明顯已經對將闔有了更多的寬容和優(yōu)待。

現(xiàn)在，學室的老師已經時不時開始拿將闔舉例。

于是，將闔硬生生卷成了別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