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闔能夠感覺到，父王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轉變。
甚至還主動給自己挑了一塊鹿肉，肥肥的。
這在自己的記憶中是前所未有的......但是將闔倒也可以理解。
非是無情，只是孩子多了以后，除了最出彩的長公子扶蘇以及賴母胡姬得寵的胡亥之外，分到其余公子身上的，難免少了。
更況乎，自家的父王勤政到了變態的地步，能夠分潤出去的情緒自然就更少了。
人有親疏遠近，一碗水尚且有端不平的時侯，兄弟兩個都難免會有偏頗，更何況將闔有足足二十多個兄弟，如果再算上姊妹更是有三十多個。
“既然能夠背誦《五蠹》《顯學》，可知其中真意？”嬴政開口問道。
“照本宣科，不得甚解。”將闔開口回答道。
實際上對于一個現代人而言，有足夠龐大的知識參考和歷史借鑒，倒是能夠悟出幾分道理，只是這份感悟來的太過于淺薄，遠談不上知其深意。
“學室諸師長還未教授這些。”將闔補充了一下。
“廷尉李斯倒是精于此道，若有疑問可以請教一二。”
久未親近的父子二人到底還是有著生疏的隔閡，父子二人的對話略顯生硬。
當然，這或許也有其他深意。
將闔聞聲一愣心下一喜，他正愁自己一個名不見經轉的公子怎么和李斯搭上關系，卻沒想到父王遞上了話頭。
這或許只是隨口一說，亦或者另有深意，但是對于將闔而言都是需要把握住的機會。
能和始皇帝親近的臣子就那么幾個。
蒙恬蒙毅不用想了，這是大哥扶蘇的鼎力支持者。
趙高......說實話將闔并不是很想和他產生過多關聯，這或許是因為后世的記憶。
所以，暫未站隊，分量足夠且自己有可能爭取的，也唯有廷尉李斯一人。
想成為二世，終究不能自己單打獨斗。
自然要爭取屬于自己的勢力和支持者為自己搖旗吶喊沖鋒陷陣，而再眾多可以爭取的支持者中，能夠得到始皇帝親近的臣子分量就更不一般，而且這也是將闔最需要的。
親近之臣和處政之臣是兩個概念，后者是公事公辦，前者卻多了幾分親近和信賴。
沒辦法，母親不受寵，沒有人幫自己吹枕邊風，有些東西只能靠自己爭取。
當然，想要得到李斯的支持也并非易事，甚至于李斯現在壓根就看不上自己這個公子。
二十多個公子，自己先天條件嚴重不足......
況且，二十多個公子，也絕不可能僅有自己一人想要爭取廷尉李斯。
但凡事不怕失敗，就怕連失敗的機會都沒有。
有這句看似隨意的話，那一切才有了開始的機會。
“唯！”將闔毫不猶豫的領命，并且記在了心里。
或許這句話自己的父王和廷尉李斯都沒放在心里，但是將闔卻記在了心間，并且打算付諸行動。
嬴政點了點頭并未多想，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將闔對話。
“對于尊號更易之事還有什么想法？”
“想法談不上，既然稱皇帝尊號亙古未有，由此而始，父王不若稱始皇帝，后世以二世三世計，乃至于萬世，如此一目了然。”
“嗯。”
“既然更易尊號，臣下對父王的稱呼總也該變，稱呼大王已經不再妥當了。”
“嗯。”
嬴政的話很少，不過倒也通過對話確定了奏疏確實是將闔所做。
因此，難得的，嬴政還多過問了將闔的學習情況，甚至連帶著還問了一下將闔的母親羋喜。
當然，大概率是順嘴問起，沒話找話。
畢竟有外人在，父子總不能顯得太過生分。
不過話至此處，將闔也心知肚明自己離開的時侯到了，再死皮賴臉等著父王送客無疑是將始皇帝置于尷尬的場景，因此將闔抿了抿嘴恭恭敬敬的開口道：“父王，吃飽了。”
......
吃飽了自然是回家，將闔自然不可能被始皇帝留在章臺宮過夜。
只不過來的時候接將闔的是趙高，走的時侯卻換成了值宿宮禁的郎官。
車架搖晃，一路下坡風馳電掣，車架之上，將闔閉目沉思。
今日和始皇帝的會面雖然充滿的生疏，但是總體而言將闔已經十分滿意。
這份生疏是時間帶來的，始皇帝能夠特意召見自己其實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生疏是真，但是談不上厭惡。
很顯然，昔日楚國外戚舊事并未被牽扯到自己身上。
至于械林宮的母親現在不得寵愛，只能說時也命也。
昔日楚系外戚勢力昌盛，又有華陽太后撐腰，自己的母親羋喜可謂享盡了榮華富貴，爾后昌平君謀反，葬送大秦三十萬將士，沒被牽連發配隱宮已是始皇帝寬懷大度。
雖然起步仍然艱難，但是機會再怎么渺茫也好過全無機會。
“不過......”
“接下來恐怕就不會那么平靜了。”將闔深吸了一口氣。
尊號議定之事落下帷幕，自己再其中嶄露頭角，這也意味著自己將再次站在陽光下接受審視，同時還要面對陰影之下的種種手段。
奪嫡......從來都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來自于年齡的保護色維持不了多久，始皇帝已經登基二十余年，至今不曾冊立儲君，二十三子，背后十幾個妃子，誰心中會沒有奢望？
又有誰，會不抱有幻想？
眼下，只不過是攝于始皇帝，而不敢跳出來罷了，因此自己的前九年才能夠順風順水。
可是當自己主動跳進去的時侯，一切都將接踵而至。
......
而另一邊，將闔離去以后得章臺宮內，秦王嬴政回憶著再自己面前大大方方說話成熟穩重的不像是九歲孩童的將闔，若有所思的開口：“李斯，你覺得公子將闔如何？”
“大方有禮，敦敏智慧。”李斯笑著開口，委婉的謝絕了始皇帝的試探。
“呵......”
始皇帝輕笑了一聲，倒也沒有過于為難李斯，只是輕聲的呢喃著。
“爾后二世三世，千世萬世，萬世一系。”
這句話，實在是太合乎他的心意了。
將闔，這個自己頗為生疏的孩子，也遠超同年齡的幼童。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