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nèi)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聲如蚊蠅嗡鳴，在靈堂內(nèi)此起彼伏。

燭火搖曳間，一張張或驚疑、或憤懣、或算計的面孔忽明忽暗。

吳用手中羽扇微頓，眼中精光頻閃，在劉備與宋江之間來回掃視，似要洞穿二人心思。

“諸位且聽我一言?！眳怯蒙锨鞍氩剑曇魠s戛然而止。

“納命來！”

李逵的暴喝如驚雷炸響，這黑廝雙目赤紅，趁著董平分神之際驟然發(fā)難，渾身筋肉虬結，板斧裹挾著千鈞之力猛劈而下，董平的雙槍被震得向外蕩開。

寒光乍現(xiàn)，板斧直取劉備咽喉，帶起的勁風竟將靈前七盞長明燈吹的搖曳不定！

“鐺！”

一桿鑌鐵禪杖橫空而出，杖頭月牙精準卡住斧刃，濺起一溜火星。

“休得放肆！”魯智深怒目圓睜，臂上肌肉塊塊隆起，禪杖上的銅環(huán)叮當作響，“在晁天王靈前動武，你瘋了不成？”

與此同時，林沖的丈八蛇矛已悄無聲息地抵住李逵后心。

李逵的板斧僵在半空，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的靈堂內(nèi)格外清晰，豆大的汗珠順著太陽穴滾落。

劉備左手按住劍柄紋絲不動，連睫毛都沒顫一下，他早算準會有人出手。

目光緩緩掃過神色各異的眾頭領，劉備心中雪亮，眼下還不是誅殺宋江的時候，且讓這偽君子再得意片刻。

劉備穿上素白麻衣，緩步上前，在晁蓋靈柩前三步處站定，雙手抱拳，深深一揖到底。

直起身時他道：“諸位，天王英靈在上，備愿暫受羈押，待天王入土為安后，請公明兄查明真相，再放我出來不遲?！?

他直視宋江雙眼：“梁山不可一日無主，公明兄理當繼位，以安軍心?！?

吳用手中羽扇驟然停住，立即接話道：“玄德所言極是，天王尸骨未寒，就在靈堂內(nèi)手足相殘，豈是天王所愿？

當務之急，當是為天王治喪，推舉新主，至于玄德，不如暫禁足府內(nèi)，待真相大白。”

宋江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他瞥見眾頭領微微頷首，心知今日已難如愿，只得強擠出笑容：“既然眾兄弟都這么說……那就暫時委屈玄德了?！?

宋江面容在燭光下陰晴不定，他心中驚怒交加，這劉備身負弒主的嫌疑，竟然還有這么多頭領幫他說話，待我正式繼位，定要讓他好看！

劉備再次向晁蓋靈柩躬身作揖，起身時，他借著整理衣冠的動作，余光掃過窗外，一顆流星劃過夜空，轉(zhuǎn)瞬即逝。

夜風穿堂而過，額前幾縷散發(fā)被吹亂，也掩去了他唇邊轉(zhuǎn)瞬即逝的冷笑。

劉備目光深邃，這個跳梁小丑不足為懼，但他手中還握著幾千梁山老卒……

需得想個萬全之策，既要誅殺此賊，又要將梁山的損失降到最低。

晁蓋的靈堂徹夜燈火通明，白幡低垂，檀香繚繞。

晁蓋無子，由宋江代為哭喪，宋江披麻戴孝跪在靈前，額頭抵著冰冷的地磚，哭嚎聲時高時低。

他偷眼瞥見靈堂外聚集的士卒們面露悲戚，心中暗喜，這些眼淚，這些膝蓋上的淤青，都將成為他登上梁山之主寶座的墊腳石。

劉備冷眼旁觀這場鬧劇，待確認暫時無虞后，借著更衣之機，將李嗣周喚至偏廳。

燭影搖紅中，他壓低聲音道：“速去告知李百季，城內(nèi)十七處暗樁要日夜盯緊。晁蓋一死，金人的細作必會興風作浪?！?

李嗣周領命而去，身影如鬼魅般融入夜色。

不多時，李嗣周悄然返回，附耳稟報：“大哥，都已安排妥當，李百季帶著五十精銳，分作明暗兩隊，連城隍廟的乞丐窩都沒放過。”

“金人不會等太久。”劉備摩挲著茶盞，水面倒映出他冷峻的眉宇，“告訴三娘，明日開始，所有飲食都要親自過手。”

果然，天光微亮，東平府已暗流涌動。

城墻上、巷口處、甚至縣衙照壁上，一夜之間貼滿了各種告示。

有墨跡淋漓寫劉備夜弒晁天王的，有朱筆勾勒宋江毒殺結義兄長的，更有甚者，竟繪著劉宋二人共商弒主的連環(huán)畫。

宋江聞訊大怒，當即派出親兵四處撕毀告示，士卒粗暴地扯下紙張，卻在百姓心中種下了猜疑的種子。

城南的說書攤，說書人正唾沫橫飛：“話說那劉備月下會金使……”

話音未落，臺下就有老漢跳起來反駁：“放屁！明明是宋公明的心腹往金營送信！”

又有個書生模樣的人插嘴：“你們都錯了，我表兄在府衙當差，說早在晁天王出征前……”

話未說完，就被巡城的士卒一鞭子抽散了人群，但那些話語，早已如附骨之疽，在奸細的刻意引導下，在東平府百姓中飛速傳播。

流言在城中發(fā)酵了一夜，如同瘟疫般蔓延。

第二天午時三刻，城門口的粥棚前已排起長龍，一個須發(fā)花白的老漢捧著破碗，突然跪倒在地，仰天哭嚎：“天王??！您對百姓這般好，施粥放糧，懲惡揚善，怎么死的這么冤?。　?

這一嗓子如同投入油鍋的火星，瞬間點燃了人群，粥棚附近本就聚集著數(shù)百饑民，此刻更是騷動起來。

很快人群開始推搡維持秩序的守軍，幾個奸細趁機掀翻了粥鍋，滾燙的米粥潑灑一地，蒸騰的熱氣中，場面愈發(fā)混亂。

城樓上的宋江看得真切，臉色瞬間鐵青，他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這定是劉備的手筆！”

當即派出兩隊精銳士卒，持刀執(zhí)盾沖向人群，馬蹄踏起漫天塵土，鋼刀在陽光下閃著寒光，百姓們尖叫著四散奔逃。

幾個漢子轉(zhuǎn)身便走，轉(zhuǎn)眼消失在巷尾，那身手，分明是受過訓練的。

這天下午，金人果然又派來新的細作，三個商賈打扮的漢子混在入城的人流中。

他們剛與城內(nèi)的同伙在茶樓接頭，卻不知李百季早已如影隨形地跟了他們?nèi)龡l街。

當細作們拐進一條暗巷與同伙碰頭時，李百季吹響了竹哨。

尖銳的哨聲未落，墻頭埋伏的弩箭已破空而出，精準射穿三名細作的膝蓋。

慘叫聲中，李百季一個箭步上前，從領頭那人貼身的油布包里搜出兩封信。

一封是宋江當初親筆所寫，詳細記載了他謀害晁蓋的計劃，另一封竟是完顏福壽的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