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步入場地中央，沒有一絲多余動作。

江川院彩花與五十嵐綾音，皆以極簡的正立姿態面對彼此。

沒有起手式，沒有眼神的較量，甚至連體溫都像是被這凝固的氣壓壓至冰點。

裁判落手。

——開始。

空氣驟然緊縮。

彩花動了。不是“攻擊”的動，而是一種“存在本身”的推進。

她的重心輕到接近虛無，像霧，又像風，卻裹挾著雷般的氣場一步步逼近。

第一步，綾音微微屈膝，下盤加重。

第二步，空氣開始顫動，像高空薄膜被拉緊。

第三步！

啪！

綾音先動。

是橫掃，是極強的后腿踢，壓著角度、封住空間。

可就在剎那之間，彩花“消失了”。

不是消失，而是——從視覺節奏中抽離。

「她，不在這里。」

綾音反應極快，強行收勢，轉體回正，強制壓回重心，但下一瞬——

啪！！

背后右側，肩胛骨位置，被精準一擊。

不是重擊，卻像細針刺入神經，導致整側肌肉緊繃，微不可查地延遲了回身。

綾音咬牙，低喝，強行轉身反踢。

而彩花，早已退去三步，回歸那種“似有似無”的氣場。

“她..不打完型技，也不走連段。”綾音心中浮現第一絲動搖，“這是空打？”

第二輪交錯。

綾音不再等，她逼前——爆發式正拳、切步壓肘、高位踢掃，連續三式，打滿速度。

而彩花，僅以一步、一閃、一提手。

啪——

反擊直拳擊中綾音腹側。

「不是反應快，而是她...早就知道了嗎?！?

汗水自綾音額側滑落。

「我所有的攻擊，都在她計劃內？」

第三輪。

這一次是彩花主動切入。

但不是“突入”，而是如水般“浸入”。

她貼進綾音空間，沒有發力，沒有架勢，僅僅是一步步壓近。

綾音下意識抬腿橫掃。

啪！！

被化解。

她后撤，彩花緊隨。

她轉體突擊，彩花一轉身卸力、貼肩壓迫。

啪、啪、啪?。?

三記打擊點，從肩、胸、腹正中連打。

“這家伙連氣息都沒有變?！本c音終于意識到，這并不是她熟悉的“技巧”或“戰術”。

這是——武的本質。

那種動與靜的交融。

暴力與虛無的重疊。

像雷霆在云間閃爍、卻不響起雷鳴。

像颶風裹著落葉、卻不掀起塵土。

她無法讀出節奏，也無法預判軌跡。

眼前的江川院彩花——

沒有招式、沒有意圖。

只有一股“摧毀”的本能，如同自然法則。

綾音開始慌亂。

她加快進攻，換肘換膝、變角度、切節奏。

可無論怎么變，那人始終——

未動。卻已打中。

啪！！

耳邊響起炸裂之聲，是最后那一記直拳，正面打在她的下頜。

不是KO的力道，卻是造成精神上的斷裂。

綾音跌退數步，身形搖晃，牙關咬得發白。

那一瞬，她眼前的彩花依舊立于原地，衣袂輕揚。

目光澄凈、無悲無喜。

如神明俯瞰。

不是輕蔑，而是……根本未將她置于判斷之內。

那才是真正的絕望。

因為連“被評估”都不被給予。

「我……根本沒站在她的世界里。」

她第一次，對“自己不會贏”這件事，有了清晰的認知。

比賽還沒結束。

但五十嵐綾音，已無法跨越那道看不見的界線。

綾音踉蹌后退，腳尖勉強扣地，眼前浮現陣陣黑影。

腦中嗡鳴未止，但她依舊咬牙穩住。背肌發緊，腳趾扣地。

不能倒。伊達女子的看門狼，不能倒。

她低吼一聲，強提氣勢，身體強行架上架式。

可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下一瞬。

空氣，忽然“碎了”。

不是聲音，而是知覺本身的斷裂。

彩花如步入風眼——那是一種看不見、聽不到、也無以抵御的進入。

沒有預備，沒有蓄勢。

只是一步。

——便已至身前。

膝輕屈、肩斜傾，右腿劃過一道低空弧線。

啪。

正中綾音右肩。

不劇烈，卻深刻。

不是“震退”，而是那種——讓整個身體的支點崩潰的擊打。

她的肩膀在一瞬失去力感，整個人側翻、倒地。

摔落在紅線外。

不是被打飛。

像是從“戰斗”之中，被剝離出去。

一擊定勝負。

裁判抬手。

「有效、一本——勝負已分！」

一秒的沉默后，觀眾席轟然爆響。

五十嵐綾音倒臥在榻墊上，雙眼微睜，嘴角帶血。

她看見了——

天花板、燈光、飄落的灰塵。

她聽不見歡呼。

她甚至忘了自己還疼不疼。

肩膀傳來的，不是痛感，是終結感。

仿佛從骨骼、血液、戰意到意志，全被那一腿——一并否定。

「不是壓倒我」

「是連掙扎的空間都...」

她望向場中站立不動的江川院彩花。

對方只是收勢，站定，躬身一禮。

簡潔。

克制。

一如她那似有似無的氣質般的武道。

賽后，鶴見席位喧嘩如沸。

石井忍沖上來，跳起來抱住彩花，狠狠拍她后背大喊道：“太帥了太帥了?。　?

林田澄香緊隨其后，眼神溫柔中帶著釋然。

“你把我們，帶到頂點了。我也沒想到能在升學之前圓夢。謝謝你，彩花”

田村拍著她的肩，笑著低頭，輕聲說：“我們贏了，真的靠我們每一個人?！?

小久保步美默默走到她身邊，緊握著她的手，只說了一句：“部長，謝謝你?！?

彩花靜靜地環視隊友一圈，什么也沒說。

她目光投向伊達的那邊。

五十嵐綾音已經坐起，低垂著頭，雙肩微顫。

那不是哭泣，是深深地、緩慢的呼吸。

她還在緩過勁。

還在理解——自己為何會倒下得如此徹底。

仿佛一切抵抗、戰術、直覺，都在那個瞬間毫無意義。

她抬頭望向彩花。

目光不甘，卻也……平靜。

「我不是輸給一個人?！?

「是被一種……我從未理解過的‘武’，碾碎了。」

江川院彩花輕輕一禮。

而綾音，則用尚未麻痹的左手，敲了敲自己的右肩。

她不是在表示痛。

那是宣言。

「記住了。」

「我會從這里開始，重新鍛造。」

她眼神中不再是戰意。

是被喚醒的悸動。

2022年全國中學生空手道大會女子組團體賽優勝，冠軍是鶴見女子中學空手道。

....

全國中學空手道大會、閉會式。

金色垂幕徐徐垂下，代表旗幟在奏樂中歸位。

播報員的聲音在體育館內回響著最終的排名、敢斗獎、技術賞的獲得者。

當“鶴見女子中學”名字響起時，全場爆發出掌聲。

掌聲中沒有噓聲，也無困惑。

她們贏得太干凈。

鏡頭掃過選手席，彩花坐在隊伍最后排，神情無波，掌聲響起時，她只是起身、鞠躬，代表全隊接過獎狀與獎杯。

她沒有笑。

但她的眉眼，比任何一場戰斗中都更柔和了一點。

那是任務完成的安心。

休息室。

吱呀一聲，門關上。

“——贏啦！”

石井第一個跳起來，護具都還沒脫，已經開始在地板上蹦了兩下，“我們真的、真的拿冠軍了欸！”

“先別跳，腳會抽筋?！绷痔锓陌瑏G過毛巾，“擦擦汗，別一身汗味。”

田村趴在長椅上打滾：“啊啊啊……我剛剛要是沒被那個掃腿帶走，說不定就三連勝了”

“明明是你自己硬扛下去才被打反擊的吧？”小久保笑著說，“我有盯著全程哦?！?

“嗚嗚嗚，部長——你剛剛最后那一下，帥炸了……”石井忍抱著護具不撒手，“砰！直接踢飛欸！真的有氣流！超級殺！”

彩花坐在長椅一角，慢慢把手套解下來，指節上隱隱泛紅。

她抬眼，語氣輕：“沒有踢飛?！?

“可是她飛出去了欸？”

“是因為她沒準備好承受。”

眾人一時間安靜下來。

然后田村小聲說：“部長你那種話，真的好像漫畫臺詞哦”

“有點酷?！?

“她一直都這樣啦！”石井笑著，“超強、超冷靜、超可靠！我們的神奈川的王者長江川院彩花選手！”

“停停停——”彩花舉手阻止，語氣還是淡，但嘴角微揚，“再講我就走了?！?

全體：“別——！！！”

石井看著她難得露出的笑意，輕輕吐了口氣。

“我們真的贏了啊?！?

“嗯?！?

“可是總感覺，故事才剛開始啊?！?

外頭，有腳步聲漸近，像是記者也在找她們。

石井從門縫瞄一眼：“……我們等下可以逃走嗎？”

“可以。”彩花站起身，“但先拍張照吧?！?

田村驚訝地抬頭：“欸？”

“大家都在?！彼贿呎f，一邊把獎狀鋪平，“不拍太可惜了?！?

“哦哦哦——！”小久保已經掏出手機，“來啦來啦！”

林田沖過來舉起V字手勢：“先說好喔，這張我一定要設成鎖屏??！”

“不要擋到我！”田村拉她一把，“拍美一點！”

“石井你快來！”

“彩花——你也靠近點啦！”

咔嚓一聲快門落下。

在這一瞬間，時間仿佛定格在這群少女最燦爛的年華。

——沒有舞臺燈、沒有勝利臺、也沒有呼聲與掌聲。

只有她們，汗水未干，眼中有光。

還有那塊，沾滿力道與榮耀的木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