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月氏副王阿列克謝，在中軍大帳中，焦躁地踱步，案頭堆積的珠玉，散落了一地，卻不見一粒糧食，一個馕餅。

月氏副王阿列克謝，暴跳如雷，忽然抓起手邊的佩劍，砍向帳篷支柱，木屑紛飛中大聲嘶吼道：

“龜茲王許諾的援軍和糧草呢？不是說三日之內，便運到我軍軍營嗎？舒爾茨曾建這個背信棄義的奸賊，當初不是信誓旦旦地說，要全力以赴，傾國之有，支持我月氏大軍的進攻嗎？

為什么事到臨頭，卻當了縮頭烏龜，不敢觸犯漢軍的逆鱗，龜茲大軍的鬼影子，都沒有一個呢？

馮得萊恩你這個賤婢生的懦夫，你這個娘娘腔，男人婆，你的溫宿援軍和軍糧，究竟在哪里呢？你們君臣的承諾，究竟在哪里呢？

你們平日里大言不慚，信誓旦旦，實際上都是一伙色厲內荏，嘴炮謊話連篇的偽君子，無恥的懦夫，丑陋的膽小鬼，真正的小人！

我敬愛的大王黎昌博啊！當初大王你，為什么就財迷心竅，相信他們的承諾，執迷不悟，不肯聽從臣子的諫言呢？

難道大王，就為了區區一個女人，為了你君王的尊嚴和面子，就不要數十萬臣民的性命了嗎？

如今，我們八萬精銳的月氏驍騎兄弟，彈盡糧絕，無人救助，就要戰死沙場，餓死異國，埋骨異鄉了！”

月氏副王阿列克謝的話音未落，帳外傳來急促的胡笳聲，斥候將馬爾代夫，渾身鮮血，連滾帶爬，沖入大帳：

“副王殿下：

漢軍伏兵，截殺了我們幾乎所有的求援使者，搶奪走了我們幾乎所有的金銀珠寶！我們現在已經是無計可施！

只有我和副將富蘭克林，僥幸逃到龜茲和溫宿，見到了龜茲王和溫宿王。龜茲王舒爾茨曾建說，我們月氏與漢使，暗通款曲，假裝做戲，欲玩假途滅虢之計！

溫宿王馮得萊恩，訴苦說，如果他們溫宿王國，支援我軍軍糧草料，恐怕以后，漢使會興師問罪，惹上殺身之禍。”

月氏副王阿列克謝，垂頭喪氣，癱坐在地毯上。

13

黎明時分，月氏副王阿列克謝的金帳前，滾落數十顆月氏求援使者的人頭。月氏求援使者發辮系著的用來藏密信的羊腸管里，滑出半片染血的典籍《急就章》的殘頁，正是當年月氏王子入學漢塾，就讀童生的帛書課本。

將兵長史班超的箭書，釘在月氏副王阿列克謝的轅門：

“副王阿列克謝殿下：

漢使為君送上，白龍堆的新碑，請副王笑納。副王若嫌棄漢使的禮物菲薄，大漢西域將兵長史，將盡快為副王殿下，送上更加厚重的大禮，請副王殿下，一定不要推辭！”

新刻的碑文，栩栩如生，赫然是新近陣亡的月氏將士的花名冊，末尾朱砂圈出的“進奉阿列克謝”六字，歷歷在目。

副王阿列克謝，勃然大怒，完全喪失了理智：

“來人啊，立即派軍，攻打疏勒城池，務必生擒班超這個惡賊，將他碎尸萬段！攻破疏勒城池以后，屠滅全城軍民，婦孺不留！”

14

月氏副王阿列克謝陷入瘋狂，指揮八萬饑餓疲憊的月氏將士，發兵四路，繼續進攻疏勒城池。

見月氏副王阿列克謝失去理智，不再鎮定自若，班超默然大喜，漢軍分兵四路迎敵。疏勒王國國王阿依慕成大，司馬徐干，從事甘英，假司馬田慮，假司馬和恭等，也兵分四路出擊，分守四座城門，拼死抵御月氏軍隊的瘋狂進攻。

“月氏盜賊兵疲食盡，困獸猶斗，諸君不要膽怯！本使料定，不到正午，月氏盜賊就將氣餒，喪失斗志！”

看見月氏戰馬饑餓羸弱，將士萎靡疲憊，將兵長史班超，胸有成竹，站在城樓高處，坐鎮中軍大營，全權指揮戰事，鼓舞守軍將士。

戰至正午，月氏軍陣型已亂，月氏副王阿列克謝在陣地前，拼死督戰。

將兵長史班超，突然走下城樓，在漢軍將士，驚天動地的吶喊聲中，帶頭單騎匹馬，沖入敵陣。

身先士卒，在陣前督戰的月氏副王阿列克謝，正在詫異之時，將兵長史班超，玄鐵長矛的矛尖，已經重重地刺在副王阿列克謝戰馬的額頭之上，阿列克謝的戰馬，轟然倒地，將阿列克謝摔倒在地。

阿列克謝動作敏捷，翻身站起，抽取寶劍御敵。

班超騎在馬上，順手奪下染血的月氏軍旗。班超威風凜凜，如天神一般，對站在不遠處地上，頭腦依然懵懵的月氏副王阿列克謝說道：

“副王殿下：

漢使最欣賞識時務，愛惜部屬的英雄豪杰！看在月氏往日，助漢平叛，有功份上，今天饒你不死！若想保護，你八萬月氏兄弟之命，請副王好自為之！我們后會有期！”

班超將染血的月氏軍旗，插在自己的馬鞍之上，再次轉身，叮囑頭腦暈暈的月氏副王阿列克謝說道：

“回去告訴你家大王，識時務者為俊杰！大漢天子，有神靈護佑，豈是蠻虜能夠侵犯的呢？若月氏妄起刀兵，再犯西域，本使便率軍，直搗月氏王庭！”

侍從武士那波輪，已經為副王阿列克謝換好了戰馬，扶起副王阿列克謝，上了戰馬。侍從武士那波輪心里不忿，欲率軍追殺班超復仇。副王阿列克謝，已經泄氣，心生膽怯，制止那波輪道：

“那波輪，你住手！那波輪，你看我們的饑餓疲憊之師，還能夠戰勝漢軍嗎？”

侍從武士那波輪默然，不敢回答。副王阿列克謝，繼續對那波輪說道：

“那波輪啊，漢使其實說得很對，識時務者為俊杰！為將之道，在于審時度勢，冷靜鎮定，切記沖動行事，以小憤，而誤國家大事。

用我們的饑餓疲憊之師，與以逸待勞的漢軍作戰，你說能夠打贏嗎？答案顯而易見。這樣做，無異于白白送死。

漢使重言諾，講情誼，愿意兩國罷兵，重修舊好，豈不是好事？我們豈能不知好歹，不識時務，背信棄義，遭人唾罵呢？

我們月氏，雖然身在遠方僻壤，不與漢庭經常交往，但月氏君臣，向來十分敬佩，光明磊落，一言九鼎的英雄豪杰！

何況，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大人何必在乎，一時的勝負得失，而不顧國家大局，十萬月氏將士的生死呢？”

15

月氏副王阿列克謝派遣求和的使節維克多，解甲跪行入城，覲見漢使班超，請求重樹兩國和平。

將兵長史班超的案頭，赫然擺著三物，當年拒婚月氏的朝廷詔書副本、月氏國貢獅的斷爪金套、裝滿蔥嶺雪水的漢宮酒樽。

使節維克多鎖子甲縫里，簌簌落出的，是已經霉變多日的馕餅粉末。

班超端坐在疏勒將兵長史府，接見月氏副王阿列克謝使節。看著瘦骨嶙峋的月氏使節維克多，班超心生了幾分憐憫之意，下令酒肉寬待。

等維克多酒足飯飽之后，班超開言道：

“選吧！維克多大人，無論是戰爭，還是和平，我們都奉陪到底，絕不反悔！”

使節維克多，戰戰兢兢，慌亂中踢翻了面前擺放的餐具，越發感到恐懼。班超見維克多恐懼不語，繼續言道：

“使節大人，西域需要和平，你們月氏，何嘗不是呢？生靈涂炭，流血千里，國無寧日，哀鴻遍野，豈是百姓所愿，明君所為呢？

大漢天子德被天下，不是忘恩負義，不記恩惠之輩，豈能夠忘記，月氏君臣多年來的功勞和貢獻呢？

月氏先王，深明大義，愛惜百姓，兩國情誼。所以，大漢天子喜悅，允許公主和親，兩國相悅，成就秦晉之好。

然而如今，你們大王狂悖，不識尊卑禮儀，試圖借公主和親，染指西域諸國，要挾大漢天子，怎么可能實現呢？

漢使的要求也不多，兩軍罷兵休戰，貴軍立即回國，兩國盡棄前嫌，重修舊好，向大漢天子，按時納貢即可。

貴軍回國之時，漢使將負責提供，大軍歸國的糧草，盡量滿足需要！如此條件，貴使可否贊同？”班超建議道。

使節維克多，仿佛死里逃生，聽到班超的條件，十分優厚，喜出望外，當即答應班超的意見道：

“貴使大人大量，條件如此優厚，臣代表副王，先行感謝！貴使的再造之恩，我們月氏君臣，豈敢忘記呢？

這一次出兵西域，我們本就理虧在先。貴使胸襟寬闊，不計前嫌，能夠讓我們君臣，平安回國，實在太感謝了。”

16

月氏副王阿列克謝統領的十萬大軍，在西域受到挫折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月氏國內，全國震動。

月氏王黎昌博，恐懼不安，徹夜難眠，生怕漢廷，興師問罪，乘勝追擊，直搗月氏王庭，帶來生靈涂炭。

忐忑不安中，月氏王黎昌博，終于收到了副王阿列克謝，派人送回來的求和奏章副本，懸著的心，才終于掉了下來。

月氏王黎昌博，徹夜不眠，他握著染血的國書，在王座上枯坐整夜，晨曦初露時，終于顫抖著，寫下請和的奏書：

“大漢天子盛德，月氏知罪。和平安寧，是兩國君臣，官吏百姓士大夫之福。自今以后，兩國交好，月氏愿歲歲納貢，永為漢朝藩屬，為天子鎮守西陲，保護西域商道暢通，請圣明的天子明鑒！”

自此，月氏王國心服口服，歲歲進貢。南道暢通無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