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他的視線落在堡內那根殘破旗桿上，凝結著昨夜血戰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一股沉重卻無比清晰的意念壓下了所有的怒火與不甘，像冰冷的鐵水澆鑄成型。

他仰起脖子，將那碗摻雜了療傷草藥的滾燙稀粥大口灌下。

熱流滾過喉嚨，灼燒感壓下了喉頭的腥甜，也強行按下了胸腔里翻騰的巖漿。

喝盡最后一口，他將空碗重重遞給楊繁花，發出“篤”的一聲輕響。

“繁花，去熬兩副凝神補血的藥，晚些我給蘇姑娘送去。”他的聲音沙啞，卻沒了狂躁，只剩下一種近乎凝滯的疲憊與沉淀下來的決心。

他頓了頓，視線轉向劉宇軒，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宇軒！”

“在！”

“召集所有伍長以上，能走能站的，一個時辰后，聚義廳議事！”

“得令！”

“另外，”周田的目光銳利起來，投向堡內深處，“把劉凱給我找來，速來！”

“是！”

楊繁花擔憂地看了丈夫一眼，又感激地對蘇瑤點點頭，端著碗快步離去安排。

蘇瑤似乎松了一口氣，那支撐著她的最后一絲強硬也松懈了些許，身體微微晃了一下。

“蘇姑娘，也請先歇息。

進京的路雖改了道，方向沒變。”周田對她說道，語氣不再是質問，而是一種戰友般的交流，“權柄之刀如何用，稍后再議。

眼下，得讓柳巷堡先立起來，死不了，才能有后手！”

蘇瑤微微頷首，沒有多言，在楊繁花安排的堡內婦人攙扶下，緩緩向為她預備的休息處走去。

每一步，都帶著傷者的沉重。

劉凱來得很快，他顯然也一夜未眠，眼窩深陷，但精神頭尚可，一身風塵仆仆。

見到肅立在風中、肩頭血跡依舊刺目的周田，他心頭一跳，快步上前：“堡主！您喚我？”

“劉凱，隨我到偏廳。”周田沒有廢話，轉身大步走向堡門旁一處充當臨時賬房和休息用的土坯偏廳。

劉凱趕忙跟上。

偏廳簡陋，一張舊木桌，兩條長凳，一只泥爐燒著熱水。

周田沒坐，背對著門口，望著墻上掛著的半幅殘破地圖。

直到劉凱關好門，他才轉過身，布滿血絲的眼睛直視著劉凱：

“肥皂。

我走之前交代你做的肥皂生意，現在如何？”

劉凱愣了一下，沒想到堡主火急火燎地找他，第一件事問的是這個。

但很快，他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連忙答道：

“回堡主！正要跟您稟報！這買賣…成了！而且是…大成了啊！”

“哦？”周田眉峰微挑，雖然預料到肥皂這種稀罕物會有銷路，但劉凱語氣里的興奮還是讓他提起了一絲精神。

“仔細說說。”

劉凱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放出精光：“自您把方子交給小的，又給了些啟動的本錢，小的和幾個機靈的兄弟就趕緊辦起來了。

頭兩批貨，量不大，主要是試試水。

先是在咱們自己堡里和附近幾個屯堡、驛站給軍眷、商隊使了些，都說好用！但真正打開局面，是靠了張猛兄弟上次重傷，您派去護送他去蜀中養傷的那隊老哥們！”

周田默默點頭，這事他有印象。

張猛腿傷嚴重，需名醫調治，柳巷堡條件不夠。

“他們一行人到了蜀國邊界重鎮‘萬象城’，那可是蜀國東邊連接咱們趙國、楚國最大的商埠！人口百萬，繁華得很，達官顯貴、富商大賈遍地走。”劉凱越說越激動，“兄弟們帶著點肥皂，本是留著自用，結果在驛站里被幾個波斯來的大食商人看到了！”

“大食商人？”周田眼神專注起來。

他知道那些行走萬里、富可敵國的沙漠之舟。

“對！那幾個大食商人鼻子靈得很，一見咱們的肥皂，驚為天人！說他們的香膏、沐散都沒這個好用又便宜！

當場就花高價把我們帶的幾十塊全買走了！還問哪里能買到更多。”劉凱雙手比劃著，唾沫橫飛。

“咱們兄弟一看這情況，趕緊派人飛馬傳信回來！小的我一得到消息，立刻湊錢，發動所有能用的人手，日夜不停地趕工制作！又親自押運了五大車近一千塊肥皂，直奔萬象城！”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回味那巨大的刺激：“堡主您猜怎么著？那五大車貨，沒到萬象城，半道就被聞訊趕來的大食商隊和幾個蜀中大豪商給截胡了！

一車也沒能進城門！他們搶著付定金，現貨…全被抬空了！那價格，比咱們最初想的定價，高了三倍不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