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滾滾，殘磚斷瓦，人蹤渺渺，尚未熄滅的火堆還在噼啪作響地倔強燃燒。

饒是羅青出關前粗略掃視過殺虎口營地，看到眼前的凄涼景象也忍不住為大趙邊軍的戰力汗顏——跑的真踏馬干凈！

怪得誰來？

倘若大趙朝廷崇文抑武的風氣沒那么濃重，倘若大趙朝廷能把賊配軍當人看，那里會有眼下這種亂局？

就算他故意鉆空子，也折騰不出營嘯這么大的動靜來。

要怪就怪大趙朝廷太不做人了。

賊配軍吃不飽肚子，武將處處低人一頭又不當人看，心里自然生不出為朝廷賣命的覺悟，遇到戰事逃命也就是最正常不過的反應了。

賣命給誰看？

公卿大夫秀才舉人倒是受朝廷抬舉，個個吃得腦滿腸肥，為何不來邊關死拼？

誰得利，誰拼命！

羅青自己也沒有為大趙王朝拼命的心思，之所以忙活這一籮筐的事，冒那么大的風險，只是想增加點存活概率罷了。

沒想著封侯拜相進入大趙朝堂高層。

削尖腦袋鉆營進去又能如何？

強如狄青，在這種崇文抑武的大環境下征戰一生，累積戰功無算，最后還不是落得個活活氣死的下場？

何苦來哉！

當然，眼前的狄青跟他了解的那個狄青是不是一個路數，暫時還不敢下定論，且走著看吧。

“兩千大軍四散而逃，你卻能攏住二百戰卒，實屬不易啊！”

緩步視察了一圈人去帳空的營地，狄青突然設身處地地把自己代入到羅青的角色中推演一番，發現此子不凡之處。

營嘯如叛軍，人人狀若瘋魔。

這等情形之下能夠自保已經是天大的本事，還能想到假傳將令穩定軍心，簡直是個帶兵的天才。

居然還敢出關迎敵！

此子，當真不凡。

霸占了李俊茂的軍帳，認真地審視著身邊的瘦弱少年。

個頭高挑，面容俊秀，目光坦蕩。

雖然卸了將軍衣甲身上只穿著套明顯不合身的黑布短打，卻透著股子精悍的精神頭，仿佛正在作勢待攻的小豹子。

這氣度可不是普通富裕人家能養出來的。

開國將門……好吧，也養不出這樣的氣度做派來，倒是能養出些腦滿腸肥貪吃如豬的廢物點心。

“都指揮使身上兼著三班差使和殿侍的職位，小人若是不抓住此次機會冒死投靠，豈不是一輩子都要渾渾噩噩下去？”

羅青很直接地挑明來意。

咱冒這么大風險，就是來抱大腿滴！

這種時候千萬不能把小心思藏著掖著，萬一人家不領情，或者裝糊涂，最終吃虧的都是自己。

打開天窗說亮話挺好的！

反正殺虎口關隘原本三千兵馬，經過營嘯叛逃，現在攏共剩下不到八百人，正是缺人手的時候。

混個都頭之類的低級軍官身份，他的小日子就算可以過下去了。

至少有了自保的能力。

狄青微微點頭，仿佛想起了什么：“配軍不易，難得你有這份心思，又有實打實的功勛在手。本使便全了你的一份鉆營，賞你個將虞侯做，從興武營調入振武營。”

“謝都指揮使大人成全！”

目的達到，羅青順桿爬，急忙行禮認了將虞侯的職位。

比預期的都頭差點，卻也沒有差到哪里去。

重點是從興武營調入振武營，相當于從虎翼軍的邊緣位置調入都指揮使親軍，待遇截然不同。

僥幸陪侍在帳內的卞雨星和顧成化兩人看得心驚膽顫，卻又羨慕不來。

反而得對膽大包天的小家伙心生感激。

倘若他們不是被冒充李將軍的羅青給騙了，此時估計也跟其他都頭、虞侯一樣，早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待主將得勝歸來……腦袋肯定搬家！

敗軍之將不可怕。

了不起降職重罰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怕的是，敵軍尚未攻城先自亂陣腳，發生了營嘯這種荒唐事，營中大小將軍頭目沒一個人能跑的掉干系。

不砍頭肯定說不過去。

有了羅青這一攪合，兩人歸攏了二百多麾下不說，還僥幸得了點戰功，回頭定有封賞可領。

至于假傳軍令的事情……何來假傳之說？

這位小兄弟是指揮使欽定的將虞候，緊急情況下挺身而出力挽狂瀾，極有韜略地率軍主動出擊，設伏大敗敵軍。

目的達成，羅青可沒有繼續蹲在都指揮使大人跟前礙眼的習慣，急忙尋了個值夜守關的借口出了軍帳。

血戰一天一夜，鐵人也扛不住巨大的消耗。

他和麾下的二百步卒消耗不大，得趕緊布置關隘駐防，讓跟著狄都指揮使征戰了一天一夜的騎兵兄弟好生休養。

順便，他還能帶著兄弟們撈點油水。

“啊？這樣不好吧？”

關口石墻之上，田虎被新鮮出爐的虞侯大人的提議嚇了一跳：居然要他帶兄弟們去打劫庫房！

這兄弟的膽色是真的粗壯。

不怕掉腦袋嗎？

羅青冷漠地看著關外沙場不以為意地撇嘴：“狄大人帶回的騎兵都已歇息，今晚再不動手的話，明日狄大人派人清點物資整理成冊，我們就只能干看著。馬無夜草不肥，虎哥，錯過這次機會，恐怕以后再也沒有發財的機會了。”

按照大趙朝廷的尿性，等查清賬目物資配給肯定又要大受可口，他一個小小的虞侯又有什么資格去跟偏將、副將爭搶呢？

還不如趁機先把東西占了。

最不濟，也得先找個地方藏起來，回頭直接報戰損就完事了。

都發生營嘯了，誰還能追究物資的去向？

有了充沛的物資保障，兄弟們才能挺過最艱難的冬天，成功活到來年夏天。

活著才有一切可能。

“既然如此，虞侯可要與卞都頭和顧虞侯商量商量？”田虎當然知道邊關物資的寶貴之處。

手下就三十來人又能搶到多少？

要是不跟其他兩個軍官商量好分派方式，搶不過人家怎么辦？

羅青揮揮手：“不用商量，你帶人去辦，順便以我的名義招攬此次出關作戰的兵卒。愿意來的都是兄弟，大家一起發財。”

商量個錘子！

不怕被人抓到把柄嗎？

直接搶就好了，卞雨星和顧成化又不是三歲小孩，看到自己這邊動手自然也會動手跟風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