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紗。

朦朦朧朧地籠罩著血腥四溢的沙場，將不久前遺留的征戰痕跡遮掩干凈，只留下空曠的戈壁灘和悠遠的山影。

羅青負手立于關口城門正上方石墻，卻沒有欣賞朦朧月色的心思，腦海中不斷閃爍著加勒萬河谷的景色和一個個鮮活的面孔。

安定了，也想家了。

同時他心里也有點小迷茫：接下來怎么辦？

回不去的現代，留不下的大趙王朝，讓他陷入一種莫可名狀的孤獨感，無力自拔。

保家衛國？

抱歉，大趙王朝不是他的國，也沒有他的家，皇帝公卿的利益不值得他去維護。

努力奮斗？

這方世界里，誰又值得他去拼命？

混日子也不是個辦法。

人嘛，總得找活下去的目標，總不能跟其他賊配軍一樣，只是單純地為了活著而活著吧？

那也太廢了。

“回稟虞侯，一切安置妥當。”

晨曦微露的時候，田虎換了身虎翼軍步卒的衣甲來到關口，恭敬地交割差事。

他親自帶著兄弟們趁黑摸索到庫房，優先把營地庫存的布匹、皮貨等過冬御寒的物資狠狠劫掠一番隱匿起來，留待過冬所需。

糧秣也選好的藏匿部分。

主要是可信的人手太少，不方便藏匿更多物資，否則，搬空營地倉庫也不無可能。

反正這些折損都能報到營嘯事件里去，把罪責都扔到原本坐鎮殺虎口關隘的副都指揮使李俊茂頭上，七敗之將變成八敗之將，好像沒什么大不了的事。

種家的女婿，朝廷敢問罪？

說不得又要籠絡一番，加個虛職什么的把這位八敗將軍高高掛起來，不能再讓這廝領兵了。

簡直……不可言述。

羅青緩緩收回目光看向裝扮一新的田虎：“虎哥，怎么突然生分了？”

“您現在是虞侯，是將不是兵，咱老田就是再沒眼色，尊卑身份還是得顧著點的。不然，下面的兄弟就沒個章程，沒法管了。”田虎的姿態放得很低。

如果說之前的冒險行為還有入伙的成分。

那么，現在面對將與卒的巨大差距，他必須迅速擺正位置，免得連最后一絲兄弟情分也無法保留。

帶兵要有個帶兵的樣。

不能像上山入伙那樣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大秤分金，肆無忌憚。

經過昨晚一事，田虎算是長了見識，也看懂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搞出營嘯，再冒充將軍發號施令這些事傻大膽都有可能做出來，膽氣夠壯就行。

也開關門率兵出城迎戰這種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出來的事情，否則，那個八敗將軍也不會跑的那么快。

關鍵是夜間出戰還贏了。

雖然撿便宜的成分比較大，好歹是實打實的功勛，射死的是實打實的騎兵。

自身卻毫無折損。

這就不是傻大膽能做到的事了，得真的胸有韜略，可將一切算無遺策才能做到的事。

將帥之才！

能遇到這種將領手下，田虎當然得抱緊大腿，好跟著飛黃騰達。

別看起步只是個小小的虞侯，幾場仗打下來，天知道能升到哪里去。

搞不好又是第二個狄指揮使！

“嗯，虎哥考慮得周到。”

羅青微微點頭，算是認可了田虎的說法，隨口詢問道：“卞都頭和顧虞侯那邊都完事了沒？勞煩虎哥去催催，眼瞅著天光大亮，咱們也該去打掃戰場了。”

“小人領命，這就去催促。”

田虎干脆地領命，轉身去尋卞都頭和顧虞侯，沒把這種跑腿的事交給手下兄弟去干，留下吳城等人陪侍的同時詳細介紹昨晚的收獲。

誰都不是傻蛋。

看到田虎等人對軍需物資動手，卞都頭和顧虞侯也有樣學樣，帶著麾下兄弟對營區內各種物資下手。

好在物資充沛，三方勢力人手都少，誰都無法獨吞物資，沒有發生火并之類的破事。

各自隱匿部分就忙活到了天亮。

眼看都指揮使大人親率的騎兵部隊休整完畢，誰都不敢用腦袋去賭指揮使大人的脾氣，只能草草結束。

抓緊時間掩蓋一切信息。

“羅虞侯，您可瞞得兄弟好苦啊！”

卞雨星很快帶著百十號人來到墻頭，懷里還抱著套都頭級制式衣甲和兵器當作順水人情：“好在指揮使大人有大量，沒有追究我等擅開關隘之責，也算將功補過了。某看庫里有套現成的衣甲，順手帶來先讓羅兄弟替換。”

“還是卞老哥心細，兄弟我正發愁上哪弄套衣甲呢，您這就順手送了過來。”

羅青也不客氣，接過衣甲就套。

不過，對眼前這個被自己忽悠瘸了的卞都頭沒什么好感，也談不上信任可言。

逢場作戲而已，并沒有深交的打算。

昨晚狄青只是應了他的虞侯身份，具體的職責還沒有安排，在確定崗位和職責之前少不得借重一二，不得不繼續客套下去。

將虞候其實跟都頭同一等級。

在大趙王朝的軍隊序列里，屬于最低級的軍官，按照他的理解方式差不多是上尉連長。

鐵甲單薄，內襯卻是月白絲襖，穿在身上比粗布衣衫舒服多了。

到了冬天還能內襯皮衣，保暖極佳。

“恭喜兄弟入了狄都指揮使的法眼，日后說不得幫襯一二，還望羅兄弟莫要推辭。”

“卞都頭客氣了不是？小弟我就是個傻大膽，日后還得哥哥幫襯才能避免犯錯，免得被狄指揮使一氣之下砍了腦袋。”

“兄弟自謙了。”

“……”

換衣甲的時候，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客套著，等顧成化虞侯也帶著麾下來到城頭，他才說明來意。

——打掃戰場！

昨晚戰事結束得晚，還有很多不確定的事需要盡快確定，所以狄都指揮使白日鏖戰過的戰場都沒打掃。

現在正是表現的時候。

有都指揮使和騎兵在關內，不用擔心關隘出現任何變故，正好三人可以借機出關把戰場打掃干凈，免得勞動騎兵。

當兵打仗，主要收獲是繳獲敵軍的物資。

尤其是騎兵打仗，戰損的戰馬牲口和盔甲，都是花了大價錢采買的裝備物資。

繳獲豐厚軍功也好報一些。

同時，也算是給三人在都指揮使面前爭取點印象分，不能讓狄指揮使的視線持續落在關內營區的倉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