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羅青。”

“乃虎翼軍、興武營，綏戎堡下轄大青梁烽火哨管營。”

“因見狼煙，特率大青梁烽火哨部署，又截留潰兵二百人，前來馳援狄都指揮使！”

“……”

羅青哪敢受狄青的大禮？

邊跑邊撕扯臉上的綠色面巾和七敗將軍的衣甲，跑到狄青面前時已經恢復原本裝束，急忙單膝拜倒在地稟明詳情。

當然，專挑該說的說。

關于他專門惹起營嘯又埋伏七敗將軍的事壓根沒提，只是說自己帶人來到時營嘯已經發生，正好撿了李將軍的旗幟和衣服短暫冒充，并指揮戰斗。

“混賬！”

被騙了一夜的卞雨星臉色大變，忍不住從身邊兵卒手里奪了火把仔細觀看：眼前這位兩頰刺青印的賊配軍，真不是李將軍。

虞侯顧成化也忍不住上前觀瞧，心里涼了半截：這個李將軍是假冒的，那么真李將軍是不是死了？

立功啥的別想了。

種家的女婿死了，事情就真大了。

狄青懵逼中取下青銅面甲，隨手丟給身邊侍衛清洗擦拭，他自己蹲到羅青面前細細打量，順便捋捋思緒。

一個小小的管營，居然敢帶人馳援自己。

這份膽色不是普通人該有的。

然后，他心底也冒起同樣的疑惑：“你當真未見李將軍？”

七敗將軍死就死了，死有余辜。

總歸應該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才能向種家交差，總不能因為個贅婿讓種家和朝廷生了嫌隙吧？

這是大事。

“回都指揮使話，小人的確未見李副都指揮使?！?

羅青小心措辭：“不過，小人在關內營區附近看到李將軍的大旗，旁邊還有十一具鐘家軍尸體和慘叫的馬匹，便大著膽子令眾人換了衣衫暫時冒充李將軍。如此做派，只為借李將軍名號震懾潰兵，馳援都指揮使大人，請大人明鑒。”

階級??！

這該死的階級，說句話都要跪著。

真他娘的憋屈！

“哈哈，大丈夫行事無需顧慮小節?！本驮谒话驳臅r候，雙臂突然被雙大手捉住緩緩扶起。

抬頭，正好看到個大方臉的年輕面孔。

臉頰上還刺著青印：刺配，開封府勞重役。

長發披肩，沾滿血珠。

頭戴鎏金鳳翅盔，身穿沾滿鮮血的戰甲，身形高大得像根肉柱，笑容憨厚。

這就是傳說中的狄青？

的確有股瘋魔勁！

羅青其實看得很清楚，最后狄青率軍追擊的時候，敵我雙方的戰馬其實都跑不動了。

要不然，他帶領的二百人只有一次射箭機會，肯定傷不了幾個人。

結果兩輪箭雨，射殺數目有五六十個。

遠遠超出他的預期。

總之，有今晚這一戰，他就有把握跟在傳世名將狄青身后混飯吃。

不會再餓肚子了。

“小兄弟，隨本使入關！”

狄青一手牽著棗紅馬，一手抓著羅青，緩緩邁步走向殺虎口。

同時還不忘仔細詢問：“看你臉頰青印并無重罪，為何投身入伍？”

好貼不打釘，好男不當兵。

大趙崇文抑武的風氣下，但凡有點活路的娃兒都不會從軍，尤其是像這種有勇有謀的小兄弟，好奇是必然的。

“回都指揮使，小人出身渭州，因水禍流落延州被強征入伍……”

羅青老老實實地背了遍原主的身世。

也是倒霉催的。

好好的富家子弟，遭了水災就變成了賊配軍，還是最前線的賊配軍，混得人不如狗。

臉上刺字的賊配軍不一定都是犯過罪的罪犯，還有很多老弱婦孺和流民，都被地方官強行塞進廂軍干點苦力活勉強糊口。

可惜，文官辦事全靠想象力。

本來是個很好的救濟項目，文官愣是沒把流民和罪犯分開，這就導致老實巴交的流民總是被罪犯欺負。

不是普通的霸凌之類的欺負。

而是血腥的凌辱、虐待。

原主的記憶中，一起被強征入伍的流民中，能活下來的十不存一。

凡是能活下來的賊配軍，基本上都是罪犯。

比如被田虎在大青梁哨所附近攔截的潰兵，基本上都是賊配軍中眼色最伶俐的一批人，眼看勢頭不對早就腳底抹油——開溜。

仗還沒開始打就跑了。

正好，被他忽悠一通重新帶回殺虎口關隘，莫名其妙地混了個好出身。

有了狄青的垂青，雖然不敢奢望人人都能封官，起碼能混個衣食無憂。

“讀過書，難怪膽色出眾！”

狄青滿意地點點頭，沉吟片刻緩緩點頭：“可會騎射？”

活馬還是這輩子見的，那里會這些東西？

突如其來的問題搞得羅青不好接茬，只能現場瞎編：“小人家境富裕，家中卻無馬匹騎乘，弓馬功夫自然無緣得習。”

嗯！~

狄青臉上露出一絲失望神色，便不再追問他的身世和詳細情況，扭頭又看向卞雨星都頭和顧成化虞侯，詳細詢問營嘯經過和白日里七敗將軍的具體情況。

兩人不敢有絲毫隱瞞，知道什么說什么。

包括晚上被羅青騙入李將軍軍帳中接受軍令一事，事無巨細，講述得非常詳細。

“瞧瞧，瞧瞧，羅兄弟發達了?！?

走在隊伍后面的田虎跟身邊兄弟竊竊私語：“想來，這趟入關封個都頭也是該有的，兄弟們都調入羅都頭麾下，再也不用看人臉色行事。”

田虎挺開心。

主要是這趟賭對了，還沒有冒什么風險。

最冒險的事是冒充七敗將軍的事已經暴露，不過，在馳援都指揮使的巨大功勛面前，冒充什么的都不算事。

相反，這是胸有韜略的明證。

“還是羅管營有見識，兄弟們沒有跟錯人，真該換個活法了?！眳浅穷H為羨慕地看著被都指揮使拽著走的羅青。

坦白說，從軍經歷他更豐富。

但，從未想過主動創造這種接近主將的機會，也沒敢奢望通過這種辦法爬到更高層。

冒險當然是很冒險。

有現在這樣的結果，冒再大的風險都是值得的。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再次入關。

“成何體統！”

雖然狄青心里已經有了準備，看到一片狼藉的軍營，他還是忍不住破口大罵：“李俊茂狗賊，本使與爾不共戴天！”

七敗將軍，名不虛傳。

不說出城迎戰，就是看個家也能看成這樣，真是他娘的廢物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