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軌跡

一

2014年春天，我從北京初到貴陽掛職，不知道工作從何入手。于是，自作主張，辦起兩件事來。第一件事，尋訪二十多位百歲老人，聽他們講人生百味，并給每位老人制作了一集紀(jì)錄片；第二件事，搞起個“樂童藝術(shù)”繪畫大賽來，聯(lián)合市教育局組織小學(xué)生畫畫，并把孩子們的獲獎作品掛進貴陽市城鄉(xiāng)規(guī)劃館展覽起來，還出版了一本《樂童藝術(shù) 有樂童享》的畫冊。這兩件事對我的影響很大，也不由得使我思考著兩個問題：一是人生的起點究竟在哪里？二是人生又以何種方式走向終點？

人生就像一架飛機，不僅在于飛多高、跑多遠，更重要的是平安著陸。由此獲得三點啟示。

第一點，只顧春風(fēng)得意時，哪管秋葉悲涼期。這兩句話沒有出處，只是自己的一點感慨。在對貴陽百歲老人的訪談中，我們問一位104歲的老人：“您一生最大的收獲是什么？”老人略加思考后說：“一生平平淡淡，一家平平安安。”這是老人最欣慰的回答，也是對百年人生的完美詮釋。反觀現(xiàn)實，又有多少人能讀懂這十二個字的真正含義呢？當(dāng)我們20歲、30歲、40歲時，當(dāng)我們一往無前、春風(fēng)得意之時，誰又能顧及百年之美、落葉飄零呢？！

第二點，飛多高是高，跑多遠是遠。飛機能飛多高、多遠，是由航線決定的。航線不僅確定飛行的具體方向、起訖點和經(jīng)停點，而且根據(jù)空中交通管制需要，規(guī)定飛行的寬度和高度，以維護空中秩序，保證飛行安全。而人生沒有預(yù)設(shè)的航線。如果有，那只有欲望。“生死根本，欲為第一”，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欲望沒有大小、高低、善惡之分，只有節(jié)制。欲望包括理想和貪欲。理想是積極的動力源，但沒有節(jié)制的理想極可能變?yōu)樨澯９?jié)制是一條安全帶，它維護的是欲望的秩序。沒有節(jié)制的人生，就像一個不系安全帶的空中旅客，一旦雷電交加或驟雨狂風(fēng)，就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第三點，每個人的人生是同一條起跑線嗎？在牽頭主持貴陽市城鄉(xiāng)規(guī)劃展覽館的策展和布展工作時，我想起了2010年在參觀上海世博會時看到中國館內(nèi)懸掛著中國少年兒童繪畫作品的情景。于是我想，為什么不能創(chuàng)造一個機會讓貴陽的孩子們把神奇的想象力和豐沛的感情展現(xiàn)給世界呢？這便是每年一屆“樂童藝術(shù)”繪畫大賽的緣起。我常常拿北京的孩子與貴州的孩子作比較，他們究竟有什么不同？最大的區(qū)別或許是機會的不同吧。每個人的人生不會在同一條起跑線上。那些大山里的孩子、鄉(xiāng)下的孩子、沒有根基的孩子，缺少的不是天賦，而是機會。

二

在GDI的一次讀書會上，我講過關(guān)于5個18年的人生曲線圖的觀點，如下圖所示。

在人生的坐標(biāo)中，多數(shù)人只有5個18年，很難達到第6個18年（至少基于現(xiàn)在的科技水平還很難達到）。如果我們把這5個18年定義為人生的1.0～5.0，那么，人生的軌跡會呈現(xiàn)不同的曲線。第一條綠色曲線，指人生的1.0～2.0急劇上升，從3.0后開始持續(xù)下降。這是人生的自然曲線。第二條紅色曲線，指人生的1.0～5.0不斷上升。即使生命終結(jié)，也會精神永存。這是人生的理想曲線。第三條藍色曲線，指人生從1.0～5.0為階梯遞進、平臺擴展，每一個階段上一個臺階，4.0達到巔峰，而后略有回落和回歸。這是人生的完美曲線。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中國人的平均預(yù)期壽命為77歲，即使世界人均預(yù)期壽命最高的日本也只有83.7歲。依此推算，把人生分為五個階段，每個階段18年，那么，人的壽命要到90歲。如果一個人能夠經(jīng)歷這五個階段，那也算是一個完整的人生。然而，一個完整的人生怎么樣才能變?yōu)橥昝赖娜松兀窟@就是人生曲線圖所要探尋的秘訣。

第一個18年，0～18歲，人生的哺育期。人生不是百米沖刺，而是萬米長跑。孩提、兒童和少年時期，教育的核心是保持天真爛漫，塑造健全人格。一是禮儀，二是審美，兩者的養(yǎng)成，對以后做人做事至關(guān)重要。

第二個18年，19～36歲，人生的窗口期。從成長到長成，這個階段最關(guān)鍵。“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就是對窗口期理論的現(xiàn)實寫照。人生的壯美在于無畏與勇敢。哪怕懸崖峭壁，也要勇于攀登。即使體無完膚，也會在所不惜。

第三個18年，37～54歲，人生的成熟期。無論是生活還是事業(yè)，都需要定力、耐心和堅持。堅韌不拔和忍辱負重是這個時期的標(biāo)配。不管是碩果累累還是傷痕累累，都能做到不躁動、不煩惱、不焦慮，這是成熟的智慧。

第四個18年，55～72歲，人生的大器晚成期。多數(shù)人已經(jīng)在欣賞落日余暉的流光異彩，只有少數(shù)人正在沐浴如日中天的萬道金光。人與人的真正差別，不在少年、青年和中年，而在老年。“前賢多晚達，莫怕鬢霜侵”。早成者未必有成，晚達者未必不達。好飯不怕晚呵。

第五個18年，73～90歲，人生的黃金期。人生的價值不在于生命的長度，但生命的長度卻能折射出人生的價值。人類長期探尋長壽的秘訣，但歸根結(jié)底不外乎三條：一是基因；二是心境；三是積善修德。至于其他，均屬補充。平庸的人往往追尋過去，偉大的人時刻擁抱未來。平庸與偉大的差別就在這里。永遠葆有年輕的心，永遠分享世間的美，永遠堅信自己的路，這就是人生的黃金。

三

善作善成，善始善終，是人生的要義，也是人生每個階段的行動指南。什么是“善”？如何才能“善”？歸納起來，一為境界，一為勤奮，一為自律。

境界，即修為，人生感悟。佛教里的修為，即思想覺悟和精神修養(yǎng)。鄧小平的境界彰顯出他的人生格局。中國的改革開放贏在格局上。這是總設(shè)計師修為的成果與結(jié)晶。領(lǐng)導(dǎo)者的境界體現(xiàn)在能夠超越自身和利益的局限。大公無私、公私分明、先公后私、公而忘私乃至我將無我，這是衡量領(lǐng)導(dǎo)者修為的試金石。平常心、平凡人、平安一生，這是普通人的境界。

勤奮，即不懈的努力。為什么勤奮比天賦更重要？曾國藩是最好的例證。小時候的曾國藩略顯愚鈍。一天夜里，曾國藩挑燈背誦一篇短文，時至三更，仍無結(jié)果。蹲守多時的小偷實在忍無可忍，從房梁上跳下來，對著曾國藩斥責(zé)一頓，并當(dāng)面熟誦文章，拂袖而去。曾國藩的成就并非出于他的才智與聰慧，而是他終生的勤奮與堅守。懂得付出的人才有收獲。付出越多，收獲才有可能越多。

自律，即自我約束，遵循法度。唐代詩人張九齡說：“不能自律，何以正人！”不自律，會毀掉一輩子。優(yōu)秀的人不一定都是自律的，但自律的人一定很優(yōu)秀。真正的自律是一種自省，一種自警，一種自愛，一種素質(zhì)，一種覺悟，一種信仰。它會讓你發(fā)覺健康之美，感受幸福快樂，淡定從容，內(nèi)心強大，永遠充滿積極向上的力量。一個人有多自律，人生就有多美好。

善作不能善成，善始不能善終者，悲也！

2020年2月22日于北京

2006年，北京朝陽

2019年10月1日，北京天安門廣場